◎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周六早上九点左右, 梁招月接到了孟安安的电话,说是到楼下,让她下来。梁招月没敢多耽搁, 把iPad塞进包包,拎起两袋给柳依棠准备的礼物下楼。
这次孟安安开了一辆粉色的甲壳虫过来,迷你型的车身, 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 很是惹眼。
梁招月愣了愣, 有点惊讶她会开这种可爱的代步车。
许是看出她的惊奇, 孟安安解释说:“哥哥让我来接你,我啥也不敢耽误, 随便挑了辆低调的车就过来了。”
就说话的这几秒,梁招月已经注意到周边经过的人不无往这边瞟, 这算是另类的低调吧。她忍住笑,拿出包里前些天逛商场买的项链, 说:“辛苦你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新年快乐。”
“哎呀,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还这么客气,”说着,她急匆匆打开盒子,见里边是一条四叶草的白金项链,顿时惊住, “招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四叶草?”
梁招月说:“之前好几次都注意到你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和四叶草有关。”
比如手机壳的点缀, 车上的粘毛小贴件, 还有偶尔带的耳钉。
梁招月怕买太贵的东西她不肯要, 又怕太过大众化的某家奢牌手链她早已买了,思来想去,索性选了一条性价比高的项链。
孟安安从盒子里拿出项链,美滋滋地说:“来帮我带上,待会秀给奶奶看。”又说,“招月你真细心的一个人,难怪我哥对你死心塌地的。”
梁招月听到某个字眼,手顿了一下,一边帮她系项链,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死心塌地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不会,”项链系好了,孟安安低头瞧着,眼里满是欢喜,拉过梁招月的手说,“记忆中,这还是我哥第一次让我来接异性,以前可是只有我让他叫人来接我的份。”
梁招月心里莫名异动,她强忍住,说:“看来我对你是特殊的。”
“别,你对我哥来说那才是特殊的。”
孟安安并不清楚她和周云川的实际情况,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梁招月深知这话夸张的成分居多,但她还是受用了。
既然孟安安一个局外人都能那么说,证明她在周云川那里多少是有几分特别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老宅。
柳依棠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车开进院子,见梁招月从车上下来,她一脸的笑意。
住家阿姨进进出出帮忙搬东西,柳依棠则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梁招月好一会,见她气色明显比年前那会好,而且人也比那时丰腴了一些,那股喜悦更甚了几分,捏着她的手说:“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孟安安听不懂,问:“奶奶,您委屈招月什么了?”
柳依棠抬手轻拍了她一下:“大人说话没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她委屈上了:“招月不过也就比我大两岁,她是大人我就是小孩子了?”
那表情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水汪汪的一双眼好似再多表演一秒,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柳依棠说:“你啊,怎么讲都听不进去,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闻言,孟安安神情立马转变成欲言又止,看她神色变得如此之快,梁招月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哪些话听不进去了,不过柳依棠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
“招月,天冷,中午咱们吃火锅可以吗?”
梁招月没有意见:“我都听您的安排。”
柳依棠很满意,说:“今年过年你和云川都不在家,咱把这年味补上,云川的那份等他晚上回来再说。”说着,她又不免抱怨,“云川这孩子也真是的,出国那么长时间了,工作还没忙完,回来就待了一个晚上又出差了,真是对工作如痴如醉。”
孟安安及时插嘴:“就是就是,他一年住酒店的打印单都能贴成一本厚厚的书了。”
柳依棠瞪了她一眼,孟安安撇撇嘴,倒是没再说话。
梁招月知道这是轮到自己开口了:“昨晚我和他打过电话,他下午就回来了,晚上我们就住在家里,多陪奶奶您说说话。”
柳依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摸着她的手,和蔼地说:“云川这孩子就是没有家的概念,这点招月你以后要多提醒他。都成家的人,工作固然脱不开身,但是家庭也不能落下。”
话里提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梁招月忙应下,说:“奶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早上的天阴沉沉的,外边温度低,寒风一阵一阵的,吹得人直打颤。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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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春节和元宵节两个圆满的节日,梁招月和周云川都不在家,柳依棠有意在晚上弥补这份缺席,一番商量过后,几人决定晚上吃水饺和汤圆。
其中汤圆只是吃个气氛,饺子才是主角。
傍晚时分,住家阿姨搬出准备好的材料,开始擀面皮包饺子。
梁招月午睡下楼喝水,往后院逛了一圈回来,正好撞见住家阿姨在厨房忙碌,闲来无聊,她走进去观摩。
进去后,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就此留下帮忙了。
孟安安画完画,在二楼晃荡了一圈都没找到梁招月的身影,又在一楼的后院找了一圈,最终在厨房寻到了梁招月。
她正和赵阿姨询问饺子馅料的事,得知馅料以素食为主,而不是常常听到的韭菜肉馅、香葱肉馅等,一脸藏不住的诧异。
“以前留在学校过年,包的都是肉馅的,第一次听说素菜馅的。”
“那晚上煮好了,你多吃几个尝尝味道。”
“好,阿姨您包得这么精致,我可得多吃些。”
厨房温声细语,梁招月带着围裙,手上、脸上沾了不少面粉,配上她一张灿烂的笑脸,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孟安安静静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这一份和谐而又静谧的美好,甚至有一瞬间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副画面,拍完以后,觉得只留在自己手机未免太过浪费。于是乎,眼睛一转,她打开微信,找到备注哥哥那一栏,低头打字。
说了堆废话,又把刚才的照片发过去,她心满意足地摁熄手机屏幕,走进厨房,加入这场温馨中。
天色彻底降下来时,水饺和汤圆都包好了。
赵阿姨总共包了六屉的水饺,有素的有荤的,其中五屉水饺速冻分装好后,让梁招月走时带回家慢慢煮着吃,至于剩下的一屉和梁招月以及孟安安包的那些,则是今晚的晚餐。
不得不说,梁招月和孟安安实在没有厨艺天赋。
饺子包得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唯一还算过关的是汤圆,柳依棠下楼看到这一桌的成品,沉默半天评价了一句,汤圆搓得挺圆的。
然后她又问了句:“招月,云川要回来了吗?”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说:“应该快了。”
周云川订的六点半回北城的航班,从机场回到老宅差不多赶上饭点。
不知是不是碰巧,就在梁招月说完那句话,手机响了,是周云川的来电。
屏幕上yz上下跳跃,柳依棠无意看到,不太明白这备注是什么意思,梁招月那边已经顾不及擦手,就着沾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机,说:“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她急忙忙跑到后院,满心欢喜地接通电话。
然而下一秒,她又失落了。
周云川清冷的声线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我晚一些回去。”
她满涨的情绪一下子从高空坠落,无言了数秒,问:“棘手吗?”
“还可以。”
他的声音听着略微疲惫,顷刻间,梁招月的心疼盖过了失落,说:“你记得吃晚饭。”
他嗯了声,就要挂电话,她及时喊住他,问:“你现在是在哪?”
周云川望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说:“去津城的路上。”
看来是已经回到北城了,然后又被突发的工作情况喊走。
好在北城和津城离得并不远,梁招月在心里算计了下,说:“晚上不论多晚回来,你都给我打个电话。”
周云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手机上孟安安发来的照片,揉着额头,淡淡问道:“凌晨一点也给你打?”
他本是无心一句,不料她倒是认真地说:“三更半夜也可以打。”
潜在含义再明确不过——
不论多晚,我都等你。
周云川手一顿,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景色,要说不同,就是漆黑夜色中短暂飞逝而过的一点灯火。
他盯住看了一会,眼里情绪各变,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去。”
通话结束,梁招月没急着回屋里,她坐在院里待了好长时间。
夜色深沉,院里空幽寂静,她心里的那份落空情绪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调解后的安慰。
她知道,这段感情就是这样的,哪怕周云川答应和她开始,哪怕她们的关系早已戳破那份窗纸往前更进一步,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一段以结束为前提的感情怎么可能开花结果,那艰难程度无异于在机场等一艘船,实属空欢喜,又或者白日做梦。
她永远不会是周云川的第一选择,他随时可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抛下她。
早在港城时,那会她和周云川的感情还未开始时,周云川的母亲孟望夕便提醒过她此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这一幕的到来,可当真的直面这一幕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不可摧。
这种清晰的认知覆盖了那晚被邀请去他房间居住的欢喜。
顷刻间,她从云端坠进了泥潭。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她做不到在它发芽的时候就掐断。
轻轻地叹了声气,梁招月抿抿唇,起身回到屋里。
见她回来了,柳依棠问:“云川是不是快到了?”
孟安安和赵阿姨也看着她,甚至赵阿姨已经准备煮水等着待会下饺子和汤圆。
梁招月声音略苦涩,说:“他临时有点事,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柳依棠像是早就猜到了,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不少,说:“那就不等他了,天冷,我们先吃,他的那份等他回来再说。”
原本热热闹闹的晚餐,因为周云川的临时有事,瞬间少了几分活力。
吃完水饺和汤圆,三人坐在客厅看新闻,看了一会,柳依棠说:“招月,让你受委屈了。”
梁招月说:“奶奶,没有,我理解的,这行业就是这样,突发状况很多。以前实习那会,我经常加班到凌晨,回宿舍睡没两个小时,又被叫起来赶去公司整理材料。”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
梁招月没作声。
一旁的孟安安大概也知道今晚这氛围不太对,乖乖玩游戏没插话。
九点左右,柳依棠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了一直犯困,梁招月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前院,说:“奶奶,您先去休息,我和安安等他就行了。”
柳依棠也不勉强,打开沙发旁边的抽屉,拿出两个楠木盒子,说:“今天你送的几份礼物我都很喜欢,这是给你和云川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一起给你们的,今晚他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那份你一并收了。”
梁招月傻眼了:“奶奶,我……”
柳依棠说:“真是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熬,我先上楼睡了。”
说完也不给梁招月说话的机会,将盒子往她面前一堆,径直上楼。
柳依棠准备的礼物是两盒金条,一盒各十根。
梁招月看看那空无一人的楼梯,再看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孟安安,说:“这礼物,我……”
孟安安扔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
是很吃惊,灯下金灿灿的黄金光泽衬得梁招月越发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为意:“每年过年,奶奶给家里晚辈的压岁钱就是一盒金条,大伯二伯还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这次恰好你不在家没赶上。”
梁招月说:“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说:“以前都是发钱,一人十万,后来奶奶觉得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黄金了。也该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压岁钱他是拿不到了。”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极是心虚,她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说:“这礼物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孟安安问:“哥哥晚上放你鸽子,你伤心吗?”
梁招月想了下,转过头,看着她,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为工作我就又想开了。”
“不会觉得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吗?”
“会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会以工作为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将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会有愧疚心理了。”
这思维转变属实是孟安安没想到的,她瞬间兴奋起来,抱着梁招月亲了一口,说:“我怎么没想到,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为了事业忽略我们,而我们就要以感情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那个谁顺利吗?”
“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说,“我决定和你学习,毕业之前暂时忽略他一段时间。”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说话间,孟安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串乱码备注,梁招月纯属无意看到的,毕竟手机就在茶几上。
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乱码绝对是孟安安喜欢的人。
孟安安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是想和你等哥哥回来的,不过呢,我现在有点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赶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溜到厨房拿了一盒速冻好的饺子,然后再匆匆离开。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极是匆忙,而又显目亮眼。
那种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气息,就像是静谧夜里的萤火虫,为那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带去一缕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粉色甲壳虫驶离院子,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她就想,沦陷在爱情里的人,从来都称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边清醒理智,一边臣服于情感,复杂而又单一明确。
她们备受折磨,却又从来脱离不得。
在门口站了一会,晚风越来越凉,夜色越发冷沉,而她等的人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梁招月转身回屋,坐在温暖的客厅,打开iPad一边看考题一边等待。
-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区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来电话,感谢他之前帮忙牵线医院仪器设备的事宜,然后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正好送份资料过来。
周云川说:“我今晚回老宅。”
姚崇景问:“这么晚了还回去?这个时间点柳奶奶都睡了吧。”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说:“她在那边。”
他没明说名字,但姚崇景却听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听说你们今年过年在国外忙工作,这一回来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没言语,显然默认了。
姚崇景没忍住揶揄:“现在归心似箭往家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吧。”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连连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无情无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正值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是吗?”
“不然呢?以前聊到这种话题,哪有我在这说废话给你听的份,你早就挂电话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实说。
“那是自然,不然你们能结婚?”姚崇景说,“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车道见到姚崇景,周云川还是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不排斥这段感情,但要说就一直走下去确实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宾或恩爱过完这漫长的一生。这种近似循规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时期已被他彻底摒除。
这种想法至今都未曾变过。
姚崇景将一个资料袋扔给他,然后递过来一支烟,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宅院,说:“她在等你吧?”
这栋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这个时间点就院子里的路灯亮着,屋里早就掀灭。
周云川接过他的烟,低头点燃,再抬头时,他深深吐出去一口,夜色下白色烟雾腾空缭绕。他笼在烟雾里,眉眼极是深邃。
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姚崇景见怪不怪,说:“我和瑶瑶准备要孩子了,最近这段时间正在备孕。”
周云川声音淡淡:“恭喜。”
“你呢?这婚都结了,你怎么想的,以后的生活有规划了吗?”
这是今晚第二次周云川听到这个问题——
他怎么想的。
尤其这个问题是来自认真选择踏入婚姻的姚崇景。
旁观者总比当局者要看得清局势。
周云川吸了口烟,抬头望向这漆黑却又能隐约看得见星星的夜空。
半晌,他说:“长久稳定的婚姻生活不在我规划内。”
姚崇景不意外这个答案,甚至他觉得如果周云川不这么回,反倒稀奇了。
一个亲自见过父母婚姻不堪的人,早早离家独立学习和生活的人,要是突然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来个大转变,这反而不是周云川了。
周云川是个什么人呢?
姚崇景想,这个人有自己一套自成逻辑的生存准则,然后按照那套逻辑不偏不倚地实行下去,从未有过一丝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姚崇景就没见他脱轨过分毫。如今决定结婚同样是一时的选择,他还在既定的轨道以内,往后,亦是如此。
姚崇景极是感慨:“倒是可惜那位梁小姐了。”
周云川有不同意见:“一段感情携手走到白头才算是圆满吗?”
“当然了,反正我和姜瑶决定结婚时,我就没想过分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一起走路,不好好走下去,偏要走散,我不懂这种人。”
“如果走散才是常态呢?”
姚崇景懵住了一会,不为别的,只为这句问话的哲学性还挺高的。
他说:“最近瑶瑶在看哲学方面的书,她和我说,其实理性不为外物困扰的人更能参透哲学,我现在有些信了。”
周云川正要说话,忽地,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他侧目,朝宅院门口看去。
此时此刻,梁招月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往这边眺望,她有些不确定这边人是谁,看了一会,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推开铁艺门,朝这里走来,走得近了,她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本想走过来,抬脚的那一刻,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放下脚,站在原地等。
姚崇景也看到她了,说:“这一幕让我想到瑶瑶,以前我下班晚了,她总会出来门口张望,一次次确认我回来了没有。”
周云川熄了烟,说:“家里坐一会吗?”
“改天吧,我和她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时间有点晚了,瑶瑶还在家里等我,再不回去她该打电话来催了。”
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感,周云川当作没听到,抬步朝梁招月走去。
梁招月猜不准周云川什么回来,一次次拿起手机想问他,但一想到可能他这会正在开车往回赶,她就不好打电话打搅他。于是,她只好一次次往门口瞧瞧,看他回来了没有,终于在她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次后,总算听到外边汽车停下的声音。
那车子没开进院子,多半不是周云川,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出门看了看。不料,还真的是他,那会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夜色深隔得远,另一个人的面孔看得不太清。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何没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里。
梁招月等了一会,见他们一直没进来的意思,外边到底冷,两人就站在车旁,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她思索了一会,想走过去问他们要不要进屋慢慢聊。等走进了,才发现另外一个人是之前见过的,叫姚崇景,在医院工作,和周云川关系很好。
她及时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因此,当周云川和姚崇景走到她面前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我看天冷,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去屋里聊,免得着凉。”
闻言,姚崇景挑眉,说:“没打扰,我就顺路路过给云川送个资料,马上就回去了。”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他一脸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跟姚崇景说:“家里今晚煮了水饺,你要不要吃点再走?”
姚崇景说:“好意心领了,刚吃夜宵过来的,我家就在后边,下次欢迎来家里做客。”
姚崇景很快离开。
梁招月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周云川,说:“我当时没看清他,以为是你的合作伙伴之类的。”
周云川不答反问:“一直在等我?”
她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周云川说:“怎么不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反应过来:“可以吗?”
他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怕你正在开车,或者在谈事。”
书上说,由爱故生怖,喜欢竟会让人寸步难行,一件小事都要揣度分析,周云川不理解这样的心态,也没有去了解的想法,只是说:“以后想打电话直接打,一直没有目标地等着浪费时间。”
说完,他打开车门上车,要将车子开进院子里,梁招月走到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地往回走。
她走得实在慢,一小段距离她硬是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周云川停好车,站在边上等她,等她到了,转身走进大门。
梁招月想说什么,但见他风尘仆仆的背影,于是作罢。
进屋后,周云川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留下里边的一件白衬衫,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出来时,就见梁招月在外边等着。
她说:“你吃了吗?晚上包的水饺,你要不要吃一点?”
他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沾了面粉却又笑得极为开心的她,转而又想起姚崇景那句——她在等你吧,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变成了:“好。”
话落,她一脸的喜色。
周云川无端松了口气,总算不是那副眉间微拧的模样。
厨房里,周云川站在电磁炉前煮水饺,梁招月站在一边看着。
锅里的水沸腾,水饺上下翻滚,等了一会,周云川将它们舀进盘子。
实在太晚了,周云川只煮了十个素馅饺,梁招月坐在他对面,他在吃,她在看手机,偶尔也看看他。
吃完最后一个,稍微整理下,两人离开厨房上楼。
房间已经收拾好,周云川说:“你先休息?”
梁招月说:“不急,等你吧。”
他没说什么,去找衣服,转身时,见她坐在床边看iPad,他想起刚才无意看见的手机内容,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梁招月说:“CFA吗?下下周的周六。”
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又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说:“还可以,前几次的测试成绩还不错,应该能过。”
周云川突然发现她这个人很实诚,那些虚伪的谦虚她从来不对他说。
而且她很自信,是那种有把握、踏实的自信。
他拿衣服进盥洗室洗澡。
房间大,这会寂静如许,于是盥洗室的水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梁招月听着,心莫名地慌乱。
说起来,他们在纽约就同床而眠了,虽然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
这会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她想起刚才周云川说的那句话——
没有目标的等待纯属浪费时间。
她想,他可真理智。
她犹豫好半天的问题,在他看来不过一件微乎其微,很好解决的小事。
她呢,刚喜欢上一个人,还处在情感高发期,满腔爱意无处发泄,根本做不到他这般冷静理智。
不对等的感情就是那般让人困扰、失落,梁招月叹了声气,继续看书。
周云川出来时,梁招月已经看得双眼犯困,脑容量暂时被各种专业的词汇和知识占满,神经实在疲惫。可当周云川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进他那双幽沉沉的眼眸,人又一下子清醒了。
周云川说:“关灯睡觉?”
她眨了眨眼,说:“有件事还没和你讲。”
“嗯?”
“晚上奶奶给了两盒金条,就在那边桌上。”
周云川没回头看,只说:“你都收着。”
梁招月说:“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
梁招月很想听他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表现在脸上,就是一张纠结的神情。
这和她刚才慢吞吞走路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个想法刚产生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有种不明所以的困惑。
他是怎么注意到,并一直放在心上的?
他索性问:“刚才院子里往回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招月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一件事,而且她确实那会也有话想问他。
她抓住机会,不假思索回道:“我在想,你觉得我等你回来这件事算是浪费时间吗?”
周云川只沉默了一瞬,说:“未知的等待是浪费时间。”
她很会变通:“那已知的呢?”
有时赤诚的心意是会让人哑口无言的,甚至是会灼伤人的。
此刻,周云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他知道梁招月要的是一个什么答案,可他偏偏不能给。
于是,这份无言以对在她明亮的心意下,瞬间化成烈火,灼伤彼此。
许是心里早有准备,梁招月说不上失落。
她说:“睡觉吧。”
周云川没有说话,上床躺下,然后关灯。
屋里漆黑一片,唯一透出来的光是厚重窗帘底下的一丝幽微光亮。
那点光真的很暗,暗得可以忽略不计,梁招月看着却觉得,那是照进她心口的一道光亮,哪怕只是亮一点点,她都可以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一头往里扎。
她转过身,面朝周云川,无声看了一会,她钻进他的怀里。
黑暗中,一道吸气声响起。光线不明,她应该是撞到他的下巴了,因为这会她的头顶有点痛。
周云川没言语,可能在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梁招月偏偏不让他得逞。
都说黑夜给人力量和无限的勇气。
他要观望,必要时再出手,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偏不让。就算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就算是注定不能圆满、纯属浪费时间的感情,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而他只要给一点点回应就够了,她的要求并不高,她就是如此容易被满足。
梁招月没再犹豫,抬手,寻到他的脸庞,而后倾身覆住他的唇。
黑暗中,这一刻,清晰的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
这一晚的等待,在彼此呼吸交缠的这一瞬,终于有了切切实实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