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痛苦得仰天哀啸一声,不愿臣服,发了狠似的翅膀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而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空中调整着姿势,稳稳坠落在碧湖边。
它已末路穷途。
妖艳的红早已染尽全身。
而现在,天地间仿佛静了下来,独留它屹立在血泊中。
优雅。
挺拔。
高傲。
恍惚间,毫无预兆地,那白鹤忽然顺着妟蘅述的方向望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妟蘅述竟然看到了它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微光。
像是泪。
一只鹤。
它悲哀地望着妟蘅述,像是在和多年惺惺相依的故友做着最后的诀别。
留恋不舍,深深无奈。
月下的光朦胧又昏沉,妟蘅述居然可以清晰看清它的神色,他的心蓦地塌陷了一瞬。
那十多个男子对视着,确定白鹤已经没有任何攻击性了,猫着步子向白鹤缓缓逼近。
妟蘅述瞳孔微缩,跃过木窗施展轻功就挡在了几人跟前。
他没有什么耐心,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中索命的厉鬼,吐出一个字,“滚。”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挡老子的财路。”
“要是识相就快滚!否则老子连你一起绑!”
几人凶神恶煞,丑恶的嘴脸暴露毕现。
“机会已经给过了。”妟蘅述转动着手腕,脸色犹如深渊中的寒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身形顿起,在夜色中宛如妖魅霎时夺过他们手中的箭,冰凉的箭反射着月光,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箭箭封喉。
电光火石间,地面上的尸体七歪八斜躺了一地。
那白鹤仰立着脖颈,羽毛放松舒展,姿态从容,像是在静静迎接着最后的死亡。
妟蘅述走到它跟前,轻嗤:“还挺讲究,到死都不忘仪态。”
他是一个将帅,时常会遇上失血过多的情况,随身会携带有神效的金疮药和止血药,白鹤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妟蘅述干脆利落地给它上了药,确定它没有生命危险后,转身欲走。
本该在原地修养的白鹤却紧紧跟了上来,妟蘅述回头瞥它一眼,见它神色略显凄凉,环视着自己周身羽毛。
白鹤变成红鹤了。
妟蘅述懂了,心下嫌弃这白鹤麻烦事真多,但面上还是耐心地将它抱起,动作很轻柔,回了房间给它细致地清洗。
而后将它放在屏风前的外榻上,叫了宋映去处理湖边的尸体,自己去沐了浴。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白鹤已不见踪影,没有告别,消失得干干净净。
心里泛起微不可察的失望,轻叹这白鹤真没良心。
~~
第二日清晨,妟蘅述穿了身薄墨色流云纹长袍,领着江逸恬去隔壁郁府拜访。
江逸恬一袭鹅黄芙蓉纹绒毛裙,娇艳又不失得体,看起来落落大方极了。
随行的小厮向郁府的人说明来意后,经过通传,管家便端着笑急匆匆出来热情而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二位稍等,老奴这就去请我家先生!”管家笑吟吟道,又招呼府里的奴仆奉茶伺候。
管家一走,江逸恬就开始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青鹤瓷九转顶香炉,乌木云龙靠背椅,海清松柏纹木桌,和田白玉茶具。
清逸风雅。
江逸恬笑容甜美,心下对郁迩的钦佩更盛,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她晃着脚丫,双手撑在桌面上捧着下巴,凝视着妟蘅述面无表情品茶的样子。
“昭哥,你待会一定要记得温柔一点啊!”江逸恬紧张又激动,声音甜糯,“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
还不待妟蘅述回话,管家沉稳持重的声音已经传来。
“先生,请!”
江逸恬迅速回过神,连忙站起了身,顺便轻轻扯了扯妟蘅述的衣袖示意他一定要收敛脾气。
妟蘅述坐的是里侧的位置,最开始的视线被挡住了,直到郁迩走近了,他眉头微蹙,恬淡的玉兰香摄人心魄,有些熟悉。
勾起了某一段他并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下意识抬眸,正好与郁迩投过来的视线交织。
妟蘅述短暂怔了下,很快双眸染上暴戾,俊脸布满阴鸷。
短短一瞬,两人不动声色对视着。
郁迩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浅笑着对他们礼貌颔首,“顾将军,江小姐。”
江逸恬终于再次见到郁迩,心里的小鹿怦怦乱撞,面上强装温婉,笑容可掬。
“郁先生您好!上次醉仙楼匆匆分别,没能亲自和郁先生致谢一直让我心里过意不去,恰巧得知您的府邸正好坐落在义兄府邸邻侧,故而特意来拜访。”
“江小姐言重了,来者是客,不必拘礼。”郁迩亲和道。
江逸恬依言落座,突然意识到妟蘅述一直没有反应,不由得疑惑向身旁看去。
就见自家昭哥目光如炬不太友善地紧盯着郁迩,而郁迩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掀动着茶盏。
真是诡异。
屋子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稍显尴尬,江逸恬将两人来回看了看。
对比郁先生的风度翩翩,她觉得妟蘅述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于是用脚轻轻踢了踢妟蘅述的小腿。
妟蘅述并不在意自己的无礼,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我看郁先生眉间疲惫,可是听闻我落户于此,故而昨夜安枕难眠?”
眼底弥漫着病态的深意,犀利的目光审视着郁迩。
“并非如此。”郁迩轻声开口,看起来极富耐心,“近日殷澜课业繁重,皇子们勤奋求学,郁某只得多匀些时辰处理相关事宜。”
“郁先生果真……”江逸恬刚想由衷赞叹郁迩的严谨负责,就被妟蘅述幽冷的声音无情打断了。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皇子们肩负北楚的未来,他们的老师绝不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郁先生觉得,自己德可配位?”
“毁誉恩憎自有他人论断,从来不是郁某说了算的。”郁迩看着他,“而顾将军今日能出现在此,也间接回答了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