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烬不待她反应,指尖随意扣了下桌面。他的视线转向孟芸熙身上,伸手搀扶起她,“我还不至于喝醉。”
说罢,便在孟芸熙受宠若惊的神色中,扶着她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沈逸泽的眉梢不着痕迹地微挑,想来陛下会想知道的,孟芸熙果然是有手段。
连师父与他都拿不准,孟芸熙的腹中胎儿究竟是不是贺烬的。但此刻看到他的态度,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惜,孟家在杏林的名声再好,想要攀附上侯府也是实属勉强。
这是师父最为担心的事情。
他老人家已经为此寝食难安很久。
外面的脚步声tຊ渐远,沐箬惜心口闷得慌,只在心底骂自己别再自作多情了。
可是视线追随贺烬的背影,见他神色温和,体贴地护着孟芸熙时。
她的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
上一次见到他的体贴,还是孟芸熙在景华堂陷害她,说她故意推倒的时候。
但无论她看过几次,还是觉得利刃一寸寸划过心脏,疼得她心口窒息。
她离开前不愿意喝下避子汤,或许是曾心怀期待过的,相似的画面会出现在他们之间,可惜她到底是奢望了。
连通房丫鬟都不算,在侯府众人眼中,她是随手打发的玩意罢……
沈逸泽眉目紧蹙地站在一旁,余光瞥向不对劲的沐箬惜。她身上的娇纵已然褪去,可容色却愈加精致惊艳。
他看到她神色间的悲凉,清瘦的脸颊不见青涩却惹人怜惜。
但她以前是从不轻易示弱的。
“你在看什么?”他忽然问道。
沐箬惜的双眸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听到沈逸泽的话,便强制压下。
“沈太医,请——”
她没有回答,反而顺势为他引路。
无论是对谁,都是能放下的。学着他们放弃她时的果断,那她同样也能忘记贺烬,再也不会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
听到她疏离的声音。
沈逸泽心间有一瞬间变得空落。
“走吧。”
但这里是韶光苑,容不得他露出异样的情绪,“你真的没事?别在半路撑不住。”
沐箬惜唇角勾起微凉的弧度,淡淡道:“定然不会麻烦沈太医的。”
她能在组织活下来,便是习惯饥饿与疼痛的折磨,现今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沈逸泽眸底掠过心疼。
他忙低下头,摸摸鼻子掩饰过去。
他走在沐箬惜前面,迈开步伐走得很快,不一会就把她甩在身后了。
等听不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略慌乱地回身张望。
沈逸泽顾不上用仇恨提醒自己,显然在看不到沐箬惜时,他的心便乱了。
走过一次的路,他还不至于会迷路,但沿路返回也不见沐箬惜的踪影!
在他以为沐箬惜不想伺候,还像以前那般任性悄然离开时。
沈逸泽听到一阵哽咽声。
此时,朱漆画廊的阴暗处,沐箬惜疼得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卷缩着,心脏阵阵刺痛几乎让她晕厥过去。
“你患有心疾?!”
沐箬惜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紧紧揪着心脏处,喘气间冷汗直冒。
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样子,沈逸泽的身形一晃,指尖缓缓抚在她前额汗湿的发丝,心脏似乎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疼痛!
天色稍暗,且快要走到茗月轩。
他也顾不上男女之大防了,双手探上前把她打横抱起,便要抱着她走。
沐箬惜闻到一阵药香,恍惚间以为是贺烬,习惯露出浅笑:“你来了……”
可若然情动。
只会让她愈加痛苦而已。
组织给她喂下“情人泪”的原因,就是警告她进行任务时,时刻谨记莫要动情!
沈逸泽却以为沐箬惜提到的人是他,他哑声道:“是我,我来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没管那些丫鬟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便把沐箬惜抱到卧室中。
药箱中备着好些药,他挑选其中一个药瓶,慌乱中倒出赤色的药丸。
“先吃药!”
“不……苦的……”她偏头避开。
沈逸泽微微一怔,温柔地对她说道:“我答应你,吃完给惜惜蜜饯。”
“真的?”
她迷迷糊糊,声音娇憨软糯。
沐箬惜紧闭着眼,雪白的肌肤近乎透明般,小脸上只有晶莹的汗珠。
看到这样的沐箬惜,沈逸泽沉默片刻才缓缓哄道:“逸泽哥哥何曾骗过你?”
“……有骗过的。”
她抱着被褥卷缩成一团,意识似乎回到那年的雷雨天,身上的痛苦却比当时更疼,“我不要,不要……我能忍着…”
他在她的脉搏搭上三根手指,眉头紧紧蹙起,判断她并不是患上心疾。
“难道是中毒?”他喃喃道。
说罢,他捏着她的下颌,顾不上她在抗拒,便强行把药喂给她。
长痛不如短痛!
片刻后。
大概是因为吃过药,沐箬惜觉得疼痛有所缓解,神志也稍微恢复清明。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抬眸看向沈逸泽。
“谢谢。”他居然会救她,沐箬惜露出意外的神色,“麻烦沈太医了。”
刚才,她才说过不麻烦他的。
沈逸泽讽刺地轻笑出声,语气也变得刻薄:“难道你我之间,就只剩下‘谢谢’与‘麻烦’了吗?”
沐箬惜很想反问一句:不然呢?
她紧紧地攥着身下被褥,到底是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低头垂眸不语。
曾经年少时,她经常欺负他拙于言辞,此刻无话可说的人却变成她了。
当年,她喜欢点着他的额头,嚣张地笑道:“性子如此温和,到时遇到难缠的病人,看你该如何是好?!”
他便沉吟片刻,才惜字如金地回答她:“惜惜会帮我。”
听他这么说,沐箬惜笑容恣意,双眸微微弯起,“那你还不赶紧讨好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不过将来我会做出止疼的药丸,因为惜惜怕疼!”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在她的嘟囔着“谁怕疼呢”时,试探着轻握她的手。
沐箬惜小脸涨得通红。
却没有甩开他。
那个时候……她也曾经想过,他们会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惜惜害怕苦,药丸里加糖霜如何?”
“你别说了——”
她气呼呼地打他手臂,眸色微动:“那若然我怕打雷,你又能想到什么法子呢?”
“我便时刻陪着你,在惜惜害怕时捂着你的双耳。”他说完后,便也害羞得耳朵通红。
往事浮上心头。
沐箬惜压下眼底的热意,疏离地笑着,“你我之间,本就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