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要向突厥缴纳岁贡这件事,没过多久便已传开。
朝堂之上,宦官干政,文官势大。
以丞相柳青河为首的文臣与武将起了多番冲突。
文臣均赞成缴纳岁贡以免兴起战火,加之宦官在旁煽风点火,使得君王毫无与之一战的打算。
武将则认为,继续如此只会引得突厥日益猖狂,并不利于边关稳定。
但自从叶宣死后,文官拉帮结派,以武将势大会渐生不臣之心为由,多次进谏。
昏聩的君王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听信谗言不断削弱武将的权利,养军队的开销也被一减再减,到了这时,竟无人可派。
武将虽痛恨无法拾宝剑、守乡关,但也无可奈何。
且君王喜好享乐,到处修建行宫,以致国库空虚,只得提高赋税。
各项税收均增长了三成不止,茶、盐税等商税最甚,竟增长了五成!
百姓一时怨声载道。
容昭本打算咬咬牙,买下那间地段好的院子,但没想到短短半月,屋税都提高了三成!
这下便远远超出了她的打算。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买便宜些的院子。哪怕地段差些,以后脱手困难,但是这样便有足够的银两去盘个铺子,做点小生意。
她便又去了下牙行。
掌柜见她一来,便露出笑容。
“小郎君稍坐。”他赶紧让容昭一行落座,又招呼小厮上茶。
茶是陈茶,味道并不好,甫一入口,容昭便隐隐皱了眉。
容齐虽只是秀才之身,但家中铺子收成好,吃穿用度向来讲究,又从不苛待容昭,一应用度都是好的。
他又是爱茶之人,挑剔的很,家中的茶都十分名贵。
“小郎君考虑的如何了?”掌柜见她放下茶杯,笑着问道。
容昭转了下茶杯,扫了眼白瓷上的腊梅图,这才淡淡一笑:“此次前来,便是想与掌柜详谈此事。”
掌柜听她如此一说,顿时喜笑颜开:“不知道小郎君看中都是哪间院子?”
“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们小郎君想与你谈的,并不只是院子这一桩买卖。”张叔开口道。
“哦?”掌柜的一脸殷勤:“那小郎君是还想采办些什么?尽管说来,小的定为你物色到。”
“实不相瞒,我还想买间铺子。”容昭抬起眼望着掌柜。
对方顿时眼睛都亮了。
金陵城中的铺子,寸土寸金,价格比院子还贵上一些。
他默默盘算着这一单买卖要赚多少,又听到容昭继续道:“我想要买的铺子,其一便是地段要好,可以做些小买卖,其二便是后头须得有屋舍,可住人。”
掌柜一听有些傻眼,这样的铺子在金陵城中其实并不少见,但是都在较为偏僻的地方,适合一些手头不宽裕、置办不起宅子的小商人。
地段好的那些铺子,多半都满足不了这个条件。
毕竟有这个多余的钱,不如去买个一进的小院儿,又舒适又安全。
容昭见他拧着眉,迟迟不开口,便道:“怎么,掌柜的办不成这桩买卖吗?”
对方咬了咬牙,开口道:“小郎君,我手上此刻并没有这样的铺子,可否容我去找找?”
“那自然可以。”容昭点头:“不过,最多两天,超期不候,如你能找到满足条件的铺子,那便在后日太阳落山前,来鼎丰客栈寻我。”
“明白。”
容昭起身欲走,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他:“还未请教掌柜名姓。”
“请教不敢当,我姓何,名叫何富年。”
何富年看见芝兰玉树的青年颔首,淡淡吐出两个字:“容昭。”
随后她便起身离开。
直到容昭上了马车,何富年才转身回了内堂,翻薄子去了。
马车穿过闹市,往鼎丰客栈驶去。
丽娘望着闭目养神的容昭,有些不解:“小娘子,您为何要买那样的铺子?”
容昭闻言睁开眼:“我打算盘下那间凶宅。”
丽娘听她提起此事,不由浑身一僵,那股熟悉的凉意又冲上了天灵盖!
容昭望着她笑起来:“我明白你不敢住那,所以铺子后头的屋舍是给你准备的。”
“也…也没有不敢…”她口中这么说着,但身体却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小娘子不怕吗?”
“不怕。”容昭撩起遮光帘,望着外头鼎沸的人声,声音很轻:“鬼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丽娘听她如此说,一时没有明白。
容昭此前并没有告知她,自己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到金陵。
见她不解,容昭便冲着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小娘子既敢住,那我也敢!况且,我还要照顾您的起居与三餐。”丽娘狠了狠心。
却见容昭摇了摇头:“却是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让你跟随我一起,并不是真的想把你当作丫鬟使唤的。”
她笑道:“想学做生意吗?”
丽娘一瞬间瞪大眼睛,眼里浮起向往。
“想的话,我教你。”
丽娘猛然点头,想起什么又问道:“那掌柜能找到这样的铺子吗?”
“不知。”容昭摇头。
丽娘盼了两天,几乎望眼欲穿,终于在第二日下午,盼来了何富年。
四人在客堂坐落,容昭要了壶茶。
何富年似渴的狠了,仰头灌下一杯温茶,喘匀了气才道:“小郎君,我是给你报喜来了!”
容昭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铺子找着了?”
何富年猛点头:“我整整花了两天,走遍了金陵城最富庶的那一片所有待估的铺子,这才找到一间满足条件的。”
他刻意停顿了下,却见对方根本没搭茬。
只得继续道:“原本是一对儿老夫妻开的药铺,价格一直公道,药材质量又好。结果今年税赋渐重,眼看着要入不敷出,所以老两口便打算关了铺子,回乡养老了。”
容昭点头:“银钱几何?”
何富年腆着脸,一脸的横肉:“这老两口本分的很,价格十分公道,五百两纹银即可。”
“五百两?”丽娘惊呼出声:“可以在我家那买十间铺子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何富年面色未变:“小娘子说笑,我们金陵城的铺子便宜的也有,不过最富庶的那一片,向来供不应求。你这边说不要,马上就会有人抢着要。”
容昭放下茶杯:“那便去瞧瞧吧。”
她之前了解过金陵城中的铺子价格,确实贵的咋舌!
便是地段差的也要一百两以上,何况是这种后面带屋舍的。
去看过才知道,何富年并没有说假话。
地段、结构一切都好,成色也很新,可见老两口是用心经营的。
老太太看着有些不舍,叹了口气:“到底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若不是这世道艰难,我们又怎会卖了这铺子回老家去。”
老爷子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容昭对铺子很满意,当即便交了定金,与卖方签了契约,等何富年去衙门落过章后,再交剩下的银两。
丽娘看着一张张大额银票被付出去,也是一脸的心疼。
张叔却不然,容昭此前在淮县也帮着容家料理生意,账算得清楚不说,在经营上也很有一套方法。
何富年拿着契书,眉开眼笑。
却听得容昭道:“一笔生意既已敲定,那我们便再谈谈第二笔。”
何富年忙将契书塞进袖子里:“小郎君请说。”
“我打算盘下那间凶宅。”
何富年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郎君可想清楚了?”
容昭点头:“不过,价格上,还有待商榷。”
何富年忙道:“纹银四百两,已是最低价了。”
容昭不慌不忙:“若我料得没有错,那间院子此时的主人,应是何掌柜你吧?”
提起这个,何富年便一肚子火。
当初那间院子的主人找上门来,请他物色买家,由于他价格开的比同一地段的院子低两成,何富年便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他又压了一成价格试探,没成想对方一口答应。
他本是打算自己搬进来的,结果睡到半夜,窗户上突然映出人影,风声大震,直将屋里燃着的烛火都吹灭了!
吓得他肝胆俱裂,披着外袍,系带都没系好便冲了出去。
后来又偷偷请了道士来看过,道士只说是凶宅,死者怨气无法化解,继续住下去或有血光之灾!
他一口牙都要咬碎,买家却在收到银两后便离开了金陵,如泥牛入海,遍寻不到了。
何富年望着眼前面色如常的小郎君,叹了口气:“您怎么会知道,房子是我的?”
“简单,那日我说报官,你阻拦了我。”
是了,若不是自己的宅子,报官并影响不了他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来何掌柜应也不想凶宅一直砸在自己手上,那不如便便宜些卖与我吧。”
何富年一脸纠结。
容昭又道:“与其以后找个不知情的,卖与他之后引得一身官司,不如卖与我,我定不找何掌柜麻烦。”
何富年被她说动了!
若是以后卖与他人,对方事后发现说不得会引起什么麻烦,卖与容昭倒是银货两讫。
“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容昭微微一笑:“二百两。”
何富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踉跄着站起来:“多少?”
当初他买的时候,也是三百两买入的,这小郎君一开口,自己便亏了一百两。
丽娘在容昭身后看着何富年的囧样,都快笑出声。
张叔也是忍俊不禁。
容昭又喝了口茶,茶水已凉,入口有些涩:“细算起来,何掌柜,你并不亏。”
她缓缓道:“与其砸在手上,不敢卖也不敢住,还不如便宜卖与我。毕竟,如果等凶宅的名声传出去,到时候你再来寻我,我可是连二百两都不愿出的。”
何富年瞪大眼睛,这仿佛是明晃晃的要挟!
这小郎君,看着芝兰玉树的,做起买卖来,这心肝儿比乌鸦都黑!
他咬了咬牙,犹豫片刻后,还是闭着眼点了头。
于是,容昭以七百两的银子,买下了一间旺铺和一间院子,自此便在金陵城落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