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一直到汽车驶入附属医院露天停车场,才听见男人很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轻,却冷得没有丝毫情绪,南知没来由觉得心中一跳。
片刻后,封呈将车熄火,才转过身来,语气笃定:“南知,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抠手指。”
南知神情一滞。
但她很快松开手,扭回头,脸上是平静温和的表情,“撒什么谎?我确实是去学习的,这些回学校一查就能查到。”
封呈唇角轻勾,深邃的眼里压迫感极强,步步紧逼:“你高中有多讨厌英语忘记了?你会主动申请去学习?”
“……”
南知一噎,“难道还不许我有点上进心?”
封呈收了那抹笑,一把拉住她,面无表情地说:“别顾左右而言他。”
他越靠越近,南知伸手去推,“你别这么攥着我……”
“怎么,你怕我?”
“我怕你什么?”南知挣了挣,没挣开,见外面有同事经过,忍不住提醒,“你别忘了之前你跟人说咱俩不认识,你现在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收回。”
南知难掩诧异。
封呈看着她,眼神里有妥协与颓然的味道:“当初你甩了我,难道还不许我有点怨气?”
南知心头一颤。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有暗流重新开始涌动,但伸手触摸,却又无法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十年的时间,把人都变胆怯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借着车外的光看对方眼睛,他们近在咫尺,却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对彼此所思所想了若指掌。
还是南知率先移开眼睛,小声提醒:“……要迟到了。”
封呈松开了她的手,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南知别开脸,心慌意乱地下车,雨水模糊了她的倒影,落在封呈视野中,黏丝丝的,剥离不清。
封呈静静坐在车里,望着她转过身去的背影。
良久,他很轻地“嗤”了声,声线低落下去:“胆小鬼。”
-
南知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麻醉科好几个医生都在。
程宇站在实习生中间,双手叉腰,很是义愤填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医闹见过不少,还头一次见讹人的。”
“程宇,嚷嚷什么呢。”
几个人扭头看过来,实习的小姑娘说:“南医生,有人投诉你。”
南知一愣,另一名主治姚蔓走过来,“南知,你上周是不是在大厅遇到个装癫痫的病人?对方家属投诉你。”
南知一阵无语:“她居然真敢投诉。”
投诉这种事,重要也不重要,一个医生无论做得多好,在临床工作久了,总会遇到。
这些投诉理由千奇八怪,有的角度清奇到你想都想不到,年轻医生或许会很在意,而混久了的老油条们,已经学会了不放在心上。
但被投诉终归是令人心情不美妙的,南知脸色不大好看:“投诉我什么?”
“说你对病人下手没轻没重,而且态度也不好。”
南知冷笑,好一个万金油的理由。
这时,江主任进来了。
他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看向南知说:“你上周遇到无赖了?”
江主任快五十了,对待外科佬们不假辞色,但是对内却很和善。
南知朝他笑笑,喊他:“江老师。”
江主任见办公室里几个人都在,不免说了句:“这种事或许不多见,但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别让骗子们抓住把柄。”
他又讲了个类似的医院讹诈事件,以此警醒众人。
南知顺着江主任的脾气点头:“我知道了江老师,以后我会更加小心。”
“不仅是讹诈,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各种突发状况都有,虽说你是出于医者仁心,但也要懂的保护好自己,”江主任循循教导,“像大前年骨科那一位,也是因为跟病人起纠纷,伤到了手,现在还在门诊坐着呢。”
说着,江主任上下打量南知一番:“这次你没伤着吧?”
南知:“没有,您别担心。”
“行了,这次的事儿你是无辜的,投诉不用太担心,”江主任敲敲桌子,“你下午有空,去医务处一趟,说明下情况。”
南知点头:“好。”
-
南知遇到无赖讹人这件事,很快在医院传开了。
而对这事最为关注的,除了麻醉科,就是外科,毕竟麻醉科与外科打交道多,南知又是麻醉科里出了名的美女,听说她跟无赖起了纠纷,自然会吸引人关注。
手术间里,赵景明提起这一话题,说南知真人不露相。
器械护士一边清点器械敷料等物,一边说:“听说那俩无赖是夫妻,男的装癫痫,专往看着年轻没经验的医护身上撞,抢救也故意不配合,然后女的就跳出来,指责医生耽误病情。”
“结果南医生直接就识破了,故意吓唬那俩人,还拿着贼粗的针在人眼前晃。”
众人忍俊不禁,有人问:“那后来呢?”
“后来不是没讹成,俩骗子吓跑了吗。”
“那这是没遇到浑人,”另一人接过话,“我在上家医院待的时候,还见过无赖讹人不成打医生的呢。”
“啊?这么无法无天?”
“可不嘛,不无法无天,谁能干得出这缺德这事儿?”
赵景明啧啧感慨:“南医生平时看着柔柔弱弱,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勇,反应也快。”
话音落,手术间里蓦然响起一道冷哼。
众人循声看去,是始终没说话的封呈。
想到之前有人说封主任不喜欢听南医生的八卦,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
巡回和器械互相交流眼神,都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相同的内容——
看来心外科那边传封呈和南知不和,并不是空穴来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