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爱君
简介:老陈嫂没有再婚。一个女人,尤其有姿色的女人,能在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安然生存,依靠的是背后的势力。有老陈嫂在,说明支持她的帮派就在。一个电话亭的档主改变,往往说明一个帮派的消失而另一个的崛起船头是不敢在老陈嫂面前造次的,“老陈嫂,吊颈都要透下气。这么晒,分分钟暴尸街头。你帮我收尸吗?”“年轻人,体力这么差,对女人可不是好事哟。”,老陈嫂媚眼一抛,鞋尖一踹船头赤裸裸的小腿。“你别这么说,晚上一条龙,才是真男人,见真功夫。”,船头有点烦躁,拉开老陈嫂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包烟,掏出三块钱,丢在桌子上,抽出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几场瓢泼大雨,孩童在门口踩着积水拍手唱歌谣,眯眼望天兴叹的老人家时不时有气无力呵斥几句起不到作用的话,“弄湿衣服,要感冒,一会你爸妈回来要骂你。”
歌谣依然在急风暴雨中代代相传。大雨过后,南方的夏天正式来临。
船头坐在火车站电话亭旁边的木长凳上,翘起二郎腿,蔫蔫的,没有焦点的目光投在火车站门口来来往往的打工人群中。
“船头哥,今天没有出车吗?晒太阳,这么滋悠”,沙哑不失妩媚的声音,是电话亭的档主寡妇老陈嫂。她比船头大一轮,却精明又暧昧的喊他“哥”。
老陈嫂的老公听说是早几年在一场帮派斗殴中被杀,斗殴就发生在深夜的火车站,佛山帮和潮汕帮为争夺地盘火拼,等警察赶来,无数条黑血像条蛇在昏暗的路灯中蜿蜒。第二天一大早,血还没来及清洗,早已被下一波南下人潮踩在脚下带往珠三角各个犄角旮旯。
火车站帮派林立,除了广东帮本身分出的支派,还有来自其他各省的势力,如东北tຊ帮,湖北帮。来到广州的异乡人,没有去处,最快融入本地找到生存之道的方法就是加入各自的组织。组织越壮大,越有话事权。九十年代的广州火车站,连警察都不敢管。
老陈嫂没有再婚。
一个女人,尤其有姿色的女人,能在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安然生存,依靠的是背后的势力。有老陈嫂在,说明支持她的帮派就在。一个电话亭的档主改变,往往说明一个帮派的消失而另一个的崛起
船头是不敢在老陈嫂面前造次的,“老陈嫂,吊颈都要透下气。这么晒,分分钟暴尸街头。你帮我收尸吗?”
“年轻人,体力这么差,对女人可不是好事哟。”,老陈嫂媚眼一抛,鞋尖一踹船头赤裸裸的小腿。
“你别这么说,晚上一条龙,才是真男人,见真功夫。”,船头有点烦躁,拉开老陈嫂的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包烟,掏出三块钱,丢在桌子上,抽出一根点燃。
老陈嫂迅速把钱扫进另外一个抽屉,再上锁,镀金钥匙反射阳光,微微发亮。
一个年轻少女来到电话亭前,粗糙的皮肤,脸上两团高原红,胆怯谨慎的眼睛像受惊的兔子,背上背着重如小山的行囊,穿了凉鞋还套一双白色的袜子。
“请问,打电话多少钱?”,少女的声音很轻,显得疲惫。
老陈嫂正在整理香烟盒,眼皮不抬,说:“一块钱一分钟。”
“这么贵!我听说是五角钱一分钟。”
“五角钱?哼,是你乡下的价格吧,这里是广州,全广州都是一块钱一分钟。”
电话亭是个暴利行业。电信局收公共电话线是三角钱一分钟,有良心的正经的商家打出打入收五角钱一分钟已经能轻松月入过千,老陈嫂仗黑帮势力收一块钱,又是在火车站这种日均客流量以十万计的地方,早已是轻松过万。
少女站在电话前犹豫,手指抬起又放下,叹口气,仿佛正在心里打草稿要怎么长话短说,迅速完成这一通电话。
老陈嫂不耐烦,语气尽是轻蔑,“要打就打,不打去别的地方,别妨碍我做生意。”
少女终于还是拿起话筒,拨打心中默念无数次的号码。听起来是打给她远方的恋人,报平安。
突然一个矮小肥胖男人的身影靠近,假装若无其事,也站在电话亭旁边。老陈嫂看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忙自己的事。
这种偷窃套路,船头太熟悉了。他眯着眼看向男人。
少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还在甜甜蜜蜜的安慰恋人,“省城好大啊,等过一阵你过来,我来火车站接你。”
船头平时不管这些,他不是菩萨,不能普渡众生,更惹不起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但是今天的他,一股正义感莫名涌上心头。他站起来,用手拉一拉少女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少女吓一跳,怒目看向船头,又忽然意识到左手边也有个男人紧贴自己,连忙转过身,把背包紧紧抱于胸前。
矮胖男人恨恨瞪船头一眼。船头直起腰,挑衅回看,壮实的身材比男人高出半个个头。男人见状,往他脚边吐一口痰,怀恨走开。
少女赶紧把电话挂断,问:“老板娘,多少钱?”
老陈嫂从头到尾,似乎在看,又似乎没有在看,依然低头,说:“十块。”
少女说:“什么!我刚才才打了不到五分钟!抢劫啊!”
老陈嫂抬头,大声说:“你明明打了十分钟,看我这表!”
船头知道那电子表是做过手脚的,是骗没有手表的外来人。不要说昂贵的机械表,连廉价的电子表也没有几个人随身带。
能帮的就帮到刚才那儿了。他收起香烟,嘴里还叼着一根,伸一伸腰,头也不回离开。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在上演。他若是麻木也就罢,偏偏心还留着热血,还想着一些所谓理想是什么。
钱来得快,收得有时候自己也怕。刚开始很享受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快感,慢慢的,钱就变成一张张肮脏的纸,和火车站暗里的交易一样。
他不仅羡慕之辉,也羡慕陆思成,他们生在光明中,行走光明正大,赚的钱有正经的名字,有令人羡慕的名字。
他只能和沈静芸说自己的是在运输公司搞销售的,然后揪着一颗心和她继续谈笑风生。
拉客仔和省委机关干部的女儿,一个高中毕业生和一个大学毕业生,一个天一个地。
他吐出一口气,闷热的空气,吸入的气夹杂汗臭味,令人无限厌恶。
晚上要回家吃饭,今天就随便拉几个客人吧。
他和一个同样是广州帮的拉客仔远远打声招呼,融入从火车站涌出的人潮中,一边走一边找准目标“东莞佛山珠海中山,去不去?马上出车。担保价格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