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到极致,阮笙忽而不愿继续维持方才的低声下气。
嘴角挂着自嘲笑意,她扶着槅门,缓缓站直了身体。
“是,是我奢求了。”她面带讽刺,疏离的语气里压着内心千万痛意:“那请王爷随意处置。”
她心知无论如何,阮家的根本都很难被完全动摇。
最坏也不过是丢官弃爵。
“只不过——”她话锋一转,艳丽眉眼间似有寒意,“倘若王爷固执如此,妾身恐怕也难令王爷如愿。”
她自称妾身,却再也不是方才的自轻语气。
阮笙抬起了头,脊梁板直,仿佛她仍旧是未嫁之前潇洒肆意的阮家大小姐:“有我在一日,楚嫣儿便一日不可能成为王爷的正妃!”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对谢行朝最大的报复。
他不是在意楚家二小姐么?既如此,她就偏不让二人名正言顺成双成对。
心中浓烈的苦涩被阮笙用骄傲的目光遮掩,她冷冷收回放在男子身上的视线,绛红色衣袖一甩而去。
谢行朝维持着先前的姿态,目光沉沉望着前方。
直到前方那道绛红身影彻底淡去,有一人突兀出现在眼前,向他抱拳而跪。
“殿下令属下所查之人,已有眉目。”在谢行朝眼神示意后,烈阳方罢了礼,恭敬递上一份文书:“仅候时机,属下便可将人带来。”
下颚微沉,谢行朝接过来了文书,草草扫去几眼,口中念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吩咐。
“去查查此次是谁设计陷害阮将军。”
烈阳迅速应了是,将将离开前,却又听得身后一声喟叹。
“罢了。”谢行朝缓缓起身,指尖无意识磋磨着扳指,玄色衣衫映得他目光越发晦涩不明:“准备仪仗,本王入宫一趟。”
此时入宫,所为何事,主仆二人心知肚明。
阮将军的地位和与圣上的旧情注定阮府好歹能保住性命……不过,若无意外,此番到底还是要吃一些苦头的。
若无意外。
毕竟前有阮笙令圣上失望,又恰好有人递来一个足以大惩小戒阮府的由头。
可阮将军还是端王的岳丈。
谢行朝如此想着,哪怕心头因女子前来的一番言论烦躁,到底也如此去做了。
次日,午时方过不久,阮府又重新摆了一遭午膳。
“爹爹。”分明只有一日未见父亲,阮笙仍是不住红了眼眶。
阮修远能在短短一日后归家,是昨日任何人都未曾预料的。
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阮修远温润如昨。
阮笙心底更酸。
她转而看向桌案的另一边,作为客人的许应已经用过午膳,此时依旧在桌上作陪。
“表兄,多谢。”
许应昨日递了入宫的牌子。
她未曾注意,青衫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默然。
他的确进宫求见了皇后,但没能见到圣上。
思及离开时见到的端王仪仗,许应心中愈发沉默。
但他终究还是笑着将心中思量抹去。
“同兄长言什么谢。”
“莫要再哭便好。”
阮笙颇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又抬头看了看同样温和的父亲,这才破涕为笑。
阮家昨日的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坊间的传闻亦是流传得极快。
楚家今日又为病弱的楚二小姐请来了宫中的御医。
“你当真见着行朝哥哥昨日觐见了圣上?”楚嫣儿半点不见病弱神态,咬牙切齿得极其精神。
她千般算计,却忘记帝王虽怒,但总念儿孙。
素净的脸上娥眉皱紧,秋水剪瞳盛满阴狠。
“看来要想端王妃之位易主,只能让阮笙出事了。”她状似遗憾,嘴角笑意却深刻恶毒。
御医在旁候着,带来的医箱至始至终没打开过,只离开时,袖中多了几两沉甸甸的黄金。
京中惯有每月十五去开盛寺上香的习俗。
出嫁前阮笙鲜少参与,是后来嫁入端王府,为端王祈求身体康健,她方第一次主动踏入山门。
久而久之,也成了她的习惯。
开盛寺外一如往常人声鼎沸,阮笙沿阶而上,怡晴跟在身后,主仆二人入寺之后,往清净庙宇里最清净之处踏去。
阮家在开盛寺中有着供奉,小佛堂内,供着阮家历代战死沙场的英魂。
挨个上香叩拜后,光阴消逝,已近午时,阮笙正打算和怡晴一并回到寺中厢房,却来了一个面生的和尚,躬身宣着佛号:“女施主,这是寺中的新茶,方丈令我等沏来,请女施主品尝。”
阮笙不疑有他,接过茶盏小啜一口。
浓烈的茶香中似乎夹了些旁的味道,阮笙一时未曾饮出。
直到怡晴离开去领开盛寺今日的素斋,阮笙在头晕眼晃中又见着明明已经离开的面生和尚,才反应过来些什么。
奈何,为时已晚。
她不受控制地沉沉合上双眼,失去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