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低下眉眼,“将军理解错了,奴婢哪里敢说将军不行?”
裴悦冷眸愈加阴寒,嘴角勾起了凌厉的笑容,“云舒,你带出来的丫鬟,果真是与你一般伶牙俐齿。”
“爷过奖了!我们翠竹苑的人,都比较实在,不爱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若是让爷不愉快了,还请爷多担待。”嘴上这么说着,云舒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是痛快。
“你是想说,我玩虚的?”
“怎敢,不过就事论事罢了,爷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
明明话语间没什么起伏,裴悦的情绪却随之被调着走了。
说难听些,便是被牵着鼻子走。
他在边关征战五年,人人对他敬仰有加,像云舒这般的,他真是第一次见。
“说正事,铺子的事情,你去处理好,此事就此翻篇。”
“我处理不了。”云舒半敛眸,神色不见波澜。
“平日铺子以及各项开销都是你在负责,这五年的时间,你见识的最多,面对的事情也广泛,这怎么就处理不了?”
要说云舒没能力解决此事,他是一点都不信。
相反,他认为以云舒在京城内的影响力,可轻易摆平此事。
“原来爷什么都知道。”她笑了,笑声中更多的是嘲弄。
她为裴家付出的一切,即便裴悦不在京城,也心知肚明,但他归来当日,面对她倾吐苦水与委屈的时候,选择装糊涂。
如今再做对比,着实太过于讽刺了。
“差不多够了。”裴悦已经有些不耐烦,“铺子还是你接手,我不要,俸禄的钱也还会给到你,云舒,这个家里只有你懂得经营之道,你不亏!我知道你最近心里在想什么,那些俸禄放在你手里,也够家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开支了。因为我回来当日的事情,让你不悦,减少家中开支,我一直都知道,也没说过什么,钱是你的,我不会强迫,但你就算要闹脾气也得适可而止才行!”
“爷可真是懂我。”她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裴悦真会玩文字游戏,三两句话,便把裴家人的错抹除干净,只说是她任性,才造就了今日这个局面。
可云舒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曾任性过。
她任性犯下最大的错误,便是入了这裴府。
“稍后我会派人把钱送来!兵营最后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先出府一趟。”丢下这句话,裴悦也不管云舒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直接转身离去。
反正他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这个棘手的问题,会消失的!
红袖叹了口气,满脸的惋惜:“夫人,咱们这算不算计划落空了?将军没那么好糊弄,他最终还是把这个难题抛给您了。”
“他若是好糊弄,当初我或许也未必会喜欢上。”
“现在怎么办啊?奴婢就觉得,这事不成,像是一口气出了一半,吊在胸口里,怪难受的。”
“怎么办?好办!你凑近些,我与你说。”
红袖点点头,很快凑到她的旁边去。
云舒桃红色的唇一张一合,简单说了两句。
红袖那双眼睛立马明亮了起来,笑着点头道,“还是夫人棋高一招!将军出府去了,此事也不怕会落入他耳中被阻拦,而且最终事情尘埃落定,他还没办法怪罪到夫人头上。”
“明白了就去做吧,记得不要太刻意。”
“奴婢做事,夫人尽管放心。”红袖说完,笑吟吟的退下了。
没多久,在裴悦身边经常能看到的一个随身侍卫便将裴悦俸禄的钱都送了过来,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夫人,这是主子吩咐属下送过来的,一共是五万七千两银子。”
顿了顿,他似乎又刻意的补充了句,“这里边的钱,主子一分也没留全给夫人,主子说了,钱怎么用,都看夫人的安排,毕竟……您是当家主母!”
当家主母?
这种需要用到她的时候,裴悦倒是会给她脸上贴金了。
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准确来说,她已经不爱裴悦了,对他任何话语都逐渐无感起来。
瞥了眼几个下人手中拿着的木箱子,云舒表情淡漠,“钱我收下了,俸禄单也一并给我,免得口头之言后边说不清楚。”
侍卫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要这个。
不过将军走之前吩咐过,只要夫人的要求不过分,最好不要让她不高兴,所以侍卫还是给了。
朝廷俸禄单是有龙印盖章的,云舒接过手,瞥了眼,确定没问题,便把钱收了下来。
“那属下先行告退,兵营有事,属下也要赶过去。”
云舒懒懒应了一声,侍卫很快离开了。
绿竹看着满满几大箱的官银,表情那叫一个震惊。
“这次将军可真舍得,夫人您在王府五年,可从未收到过将军的俸禄钱,这还是头一遭。”
“有什么用?”
她冷瞥了眼几个木箱子,心里不觉得有半分惊喜感,甚至可以说,这些钱对她而言,就是凤毛菱角,所以云舒压根就不在意这点钱财,留着,反而对她不利。
好在她已经实施了计划,若是消息传播速度快的话鱼儿应该快要上钩了。
这一招下去,是裴家内部的争斗,而她,隔岸观火!
没多久,红袖便返回,脸上挂着笑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最好的答案。
云舒又故意等了一段时间,才让木易过来把钱搬进账房。
钱箱子很重,木易一个人虽然也tຊ能搬,动作难免就慢了许多。
一箱子搬进去后,第二箱才抬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而近,老夫人拄着拐杖,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等等,先停手!”
木易动作微顿。
云舒低声道,“先不用理她。”
木易便装作没听到,继续搬。
“诶诶诶!”老夫人更着急了,“我说了别搬,听不到嘛?”
木易可是不理她,不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走的更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犟劲,老夫人气的险些要吐血,脚步加快。
云舒这才道,“木易,你先放下吧。”
“是!”木易点头,把箱子往地下一撂,回了账房。
“哎呦,舒儿,你这请的账房先生,是耳背还是怎么?我声音那么大,他跟听不到似的。”
云舒抿唇轻笑,“让老夫人见笑了,他脾气比较执拗,就只听我的话,而且最不喜欢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老夫人表情有些心虚,干咳了两声,“瞧你这说的什么话?说的为娘也跟那种人似的。”
一旁的红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心里嘀咕道:这老夫人脸皮也是真的厚,竟然还敢说出来。
云舒脸上仍旧保持笑容,却没顺着老夫人的话继续下去,反倒是装作不知的问,“老夫人忽然过来,是……”
“瞧我这记性,忘了正事!”老夫人一拍脑门,脸色懊恼,“悦儿也不知怎么想的,之前明明答应好好的事情,现在却反悔了,铺子说不经营便不经营,那店铺的东家人可还在前边等着他回复呢!他倒好,直接出府去了,让人干等着,真是不像话。”
云舒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所以,老夫人是想让我去摆平此事?”
“不不不。”老夫人连连摆手,就跟害怕云舒把铺子又抢回去似的,叹了口气后,立马又开始卖惨,“舒儿啊,你也知道,为娘手里不宽裕,今个悦儿下发了俸禄,为娘听说,都送你这里来了,娘知道,你手里铺子那么多,就这么点钱估计你也看不上眼,不如让娘拿去,经营铺子用,你看,可好?”
云舒满脸惊讶,“可足足五万多两银子呢?老夫人是是要全部拿走?”
“五……五万??”听到这,老夫人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要要要,都给我吧!”
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了,她又干咳了声,缓了缓情绪,“为娘虽然脑子没你们年轻人好使,可总不能失信于人,五万两在为娘看来的确不少,但一开铺子,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说不定投入越多,回报越高呢!”
投入越多回报越高?
云舒敛眸,同样的话,总觉得在哪听过。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瞥了眼地上的银钱箱子,眼神有些为难,“可是爷说了,这些钱,要用在家用,若是给了老夫人,后边爷怪罪的是我!这可不行。要不老夫人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铺子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不是劝退,是激将法。
老夫人的性格,云舒早就摸透彻了,最是受不了诱惑的。
云舒越是这么说,她反而越是想要实现,连忙道,“这点舒儿你放心,悦儿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先把钱给我,人在等着呢。”
这笔钱,云舒本来就是打算引老夫人来拿走,顺着她计划走的,但……总不能让老夫人拿走的那么容易,有时候口头上说的话,是能随时变卦的,尤其是老夫人老爷子这种脸皮够厚的,几乎瞬间翻脸不认人。
云舒打算做足准备,便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就算我想相信老夫人,但此事仍旧对我不利,不然这样我写个收据由老夫人签字画押,然后再把钱拿走,如何?”
这会儿,老夫人头脑热的很,只想赶紧把钱拿到手,想也不想的说道,“好,依你!”
“那就请老夫人稍等片刻,我去拟写收据。”说完,慢悠悠踱步进房去了。
红袖与绿竹则是守着钱箱子。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不满意的吐槽道,“钱本来就是将军的,老夫人来拿自己儿子的钱,还要签字画押?这算什么?”
绿竹掐腰道,“钱是将军的,但如今给了夫人,自然是夫人说的算!而且签字画押弄收据也是为了之后有问题能拿出证据说清楚,别说的好像我家夫人好像故意为难老夫人似的。”
“你……”那丫鬟说不过绿竹,只能干瞪眼。
这会儿钱还没拿到,老夫人自然不想跟翠竹苑的人闹出什么不愉快,装着帮云舒说话,训斥身边丫鬟道,“好了!舒儿怎么说也是为了裴家操心,你一个婢子乱言些什么?”
丫鬟本意是为老夫人说话,没想到却因此被训斥一通,心里委屈的紧,却只能压着委屈道了声,“奴婢知错。”
绿竹哼了声,心里别提多痛快。
不一会儿,云舒便把拟写好的收据拿了出来,上边写的信息简单明了:裴悦朝廷俸禄五万七千两银子,如今被其母全部取走,用于开商铺以及其他。钱一经易手,与本人云舒再无关系。
老夫人看都懒得看,拿过来,直接签字,那模样,便是恨不得立即把钱都收入自己囊中。
绿竹人都看傻了,这老夫人,可真是……
签了字,画了押。
白纸黑字便生效的,云舒好生收了起来,心里已经想象出等裴悦知道此事后,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了。
“这钱,我是不是可以拿走了?”老夫人激动的搓了搓手。
云舒笑着点头,“老夫人随意,对了,账房刚搬进去了一箱老夫人记得一并搬走!”
“好!舒儿提醒我老婆子我,有心了。”说完,立即招呼几个家丁过来,搬钱箱子。
几乎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钱箱子便全部被搬走了。
老夫人那模样,更是生怕云舒一个后悔,不让她走,立马找了借口离去。
“看老妇人这高兴的样子,兴许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红袖嘟囔了句。
云舒垂下杏眸,声音听着散漫,“就算她占了便宜,也是占了她儿子的便宜。”
裴家若是产生嫌隙,那场面,也不知该会有多精彩。
一想到这,云舒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
另一边,京内街道昌盛米铺。
米铺掌柜一看到周婆子走了进来,立马笑脸相迎,“这位婶子买米啊?”
“嗯。”周婆子不动声色应了声,然后随手掀开了几个米缸看了看。
周婆子以前没入云家之前,也曾在老家务工,米的质量好差,她自然目光毒辣,一眼看出。
这铺子里有三类米,一种陈米,一种新米,还有一种新陈米掺在一起的。
掌柜还在卖力介绍,“我们这里米有便宜的有好吃的,这种是谷米,口感比较粗糙。这种是白玉米,口感是最好的,软糯香甜,至于这种,是杂交的米,出产质量有好有差,就看婶子想要哪种,若是要的多,咱们可以给便宜点。”
周婆子指了指新米,“就这个,白玉米,多少钱一担?”
“五百文。”掌柜笑眯眯报价,还不忘夸赞两句,“您这气质,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来的!”
周婆子淡笑了声,“我是受了主家的命来买米的,需求量比较大,可能得填满一整个粮仓,主子顾虑不同商铺买的米质量不同,影响口感。虽然你家这米质量不错,我还是要多问句,这白玉米,你家有多少量?”
“敢问……主家粮仓多大?”
裴府的粮仓自然也不大,是这铺子的一半大小,周婆子却是道,“是你这铺子两倍大。”
“这么大的粮仓……那……那我这粮食估计不够啊!”
“本还想说,你家米若是够,我家主子能给出一担七百文的价格。罢了,我再去别家看看。”
“等等,婶子,七百文一担米?”
他没听错吧?
这得是什么有钱人?
本来五百文一担,他就赚了五十文左右,这又加了两百文,他不就是净赚二百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