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霁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是因为我的长相，合你口味吗？”他忍不住又问。
韩凛那句“这么多年了口味还没变”，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只是这一次，程也睡着了，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许久，许云霁关灯躺在她身侧，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
“我在想什么。”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默默睡去。
第二天，程也酒醒后盯着手机里多出的韩凛微信，发了几秒钟的呆后，联系了一位自己的大学同学。
这位同学真名平平无奇，但是在娱乐圈，有个响当当的代号。
——吃瓜少年王小暖。
“小暖，我有个瓜送你，顺便帮我查查韩凛。”她喜欢未雨绸缪，凡事往坏了想。
“哎呀小程导啊，您想要韩凛的料，说一句就好了嘛，咱们同学一场，多深厚的交情……谁的瓜让您亲自送呀？”
“曾家的，”程也回想起几个月前，曾纪宇在电话里跟她说他改了姓时的语气，悠悠地说， “准确来说，应该是程渐年的。”
“卧槽大义灭亲，不愧是您！”
几天后清晨，程也早起送许云霁去科目二的考试场地。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坐地铁和公交车的，你要是困，可以睡到平时……”
许云霁一边在厨房煎蛋，一边看向客厅沙发里昏昏欲睡，眼睛似乎都睁不开的程也，低声说道。
他系在身后的围裙有些松动，但是，看见程也困成那个样子，他只是张了张口，没说话，自己迅速系紧带子。
程也打了个哈欠，感觉眼泪就在自己酸涩的眼眶里打转。
“第一，我只是顺路，不麻烦；第二，我不是因为你，而是今天剧组要早点开工，我本来就需早起；第三，我没有困得睁不开眼睛。”她义正言辞。
许云霁闭住嘴巴，表情窘迫。
这几天和程也的相处和谐而平静，没想到自己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程也抽空睁眼，瞥了一眼许云霁，趁他没注意，掏出手机迅速在剧组工作群里发通知：【今天临时拍早晨那场戏，下午休息，大家辛苦一下，提前半小时就位。】
一个小时后，她将许云霁送入科目二“考场”，目送着他离开。
她活动着手腕，心想，他早点拿到驾照，自己就能早点收获一个司机。
程也没想到的是，她赶往影视城的路上开始早高峰的堵车，从七点堵到了八点半。
过了约定时间，程也正要在剧组群里说抱歉，忽然发现早晨自己通知今天早点开工，收获大家“收到”的回复后，并没有人问自己怎么还没到。
程也带着疑惑走进影视城，找到自家剧组。
这小破网剧的拍摄场地，居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还一个个安静又狂热地仰着脖子，踮起脚围观中心的拍摄。
“怎么回事？”
“程导，是……有大佬来了。”
“程导早上好——”
她和同事打了声招呼，走进去，人群自动分开。
“不，苏枝，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神机妙算吗，你给本王活过来，本王不允许你死——苏枝你听到没有！”熟悉的男声正在咆哮。
另一个女声则气若游丝：“王爷，现，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会永远记得那年四月，桃花盛开，葳蕤生香……你要好好活着，为了庆国的百姓，为了我们……”
正在拍戏的，是女主演小美和男主演吴禹。
两人从未有过如此卖力的时刻，一个奄奄一息说着临终感言，一个抱着她泣不成声，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程也再看，原来是掌机的导演，换了人。
大腹便便的导演老王正蹲一位中年男子身边作陪，像只小鸟依人的鹌鹑。
是她的师父，庄闻峥来了。
老王蹲着，是因为庄闻峥也蹲着，他直接手持观景器，蹲在男女主角旁边，镜片后是一双摄人的眼睛，正在近距离拍摄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画面。
李芸看见程也，连忙朝她挤眼睛，悄悄指了指庄闻峥。
程也微微颔首，站在一旁。
庄闻峥瞥到自己的学生，并未做出反应，仍旧认真地盯着取景框拍摄。
他眉头微皱，表情严肃，让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可是闻名华国内外的国宝级导演，也是锦瑟影视的董事长兼创始人，站在娱乐圈金字塔尖的大佬，今天居然来到了他们一个小小的网剧剧组。
近些年，庄闻峥除了电影宣传期，平时根本不露面，他拍的电影都是实景拍摄，世界各地采风，连媒体都很少见到他，更别说今天这样面对面观看他执导的机会了。
连隔壁剧组都不拍戏了，导演和副导演们组队前来学习庄导的拍摄手法。
片刻之后，庄闻峥站起身，回到导演椅上：“休息一刻钟，小也，帮男女主角调整一下状态，情绪不对。”
围观的人一静，顿时看向程也，一个个神情各异，若有所思。
程也点头，走到吴禹和小美面前。
“知道你俩尽力了，”她看着吴禹的眼睛，“但今天是重头戏，能被老……庄导指导，这种机会别人想得都得不到，如果你俩真想在这个圈子里往上走，而不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当个网红，就必须支棱起来。”
“我，我还不支棱嘛小程导，我都哭成这样啦。”吴禹边说边指着自己哭肿的眼睛。
“你那是嚎。”
“……”
“你和苏枝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她却被你们最信任的人背刺，为了你的大业，她死的悄无声息，你甚至不敢查是谁害了她，所以哭的时候要带着不甘、愤怒……”
程也蹙了蹙眉，看到吴禹一脸迷惑地望着自己，只能换一种方式，忽然问道：“养过小动物吗？”
“之前养过一只小兔子，不过已经生病回兔星了。”吴禹回答。
“你这么想，那天你回家，家人给你做了一盘香喷喷的麻辣兔头，因为是一大盘，你没想太多，甚至还想等会儿端着盘子找自己的小兔调侃一下。你吃的很香，吃完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养的小兔了。”
程也娓娓道来。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不含情绪波动，吴禹却不由自主将自己代入其中。
“你去质问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你。你哭了，这时，你的爸爸不耐烦地走过来，忽然说：找什么找，你不是吃得很香吗？后来有朋友问起，你养的那只小兔子呢，你只能苦笑着说，它生病回到了兔星。”
有的故事不用说的太明白，留下无限遐想，反而更让人沉思。
吴禹越想越浑身发冷，他回想起自己那只小兔在沙发上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和悲恸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睛都红起来。
见吴禹情绪起来了，程也又跟小美说起来，小美的悟性比吴禹好些，很快，两人都调整好情绪。
程也跟庄闻峥比了个“OK”的手势。
“准备好了吗，”庄闻峥道，“开始！”
这一次，两名主演都表演出了他们自身的最高水平，虽然因为不是科班出身，也没学过表演，还有很多瑕疵，却有一种打动人的笨拙。
明明是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网剧，从导演到演员都没有认真过，明明只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几分钟剧情，最终，却让围观的人鼻子泛起酸涩。
“男女主角和之前比简直判若两人啊，这就是庄导的实力吗，真厉害。”
“你们别忘了那个副导演，她很擅长调动演员的情绪，还挺年轻，确实有点实力。”
“那是程也，没听见庄导叫她‘小也’嘛，我听说她和庄导……”
拍摄告一段落，庄闻峥眯起眸子，眼镜后方的黑眸环顾之处，让人噤若寒蝉。
他的声音低沉：“老王，原来你拍戏的时候，什么人都能来你的剧组围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