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店里出来,她带着陆启昭直接上了六楼,取票之后她顺便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等到电影开场熄灯,她和陆启昭才摸黑入场,几乎是满座,情侣居多,没人注意看他们。
靠边的位置,也不会打扰其他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客串出现得那么早,原来她是片头故事背景里男主角的初恋,但就是在仇人上山血洗门派的时tຊ候,她的这个角色和男主角一起对付大Boss,最后被击落山崖。
这一幕,陆启昭转过来看她。她拿了放在中间的爆米花塞嘴里,灯光太暗也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
她这段序幕很快过去,继续放职员表,周围有人小声讨论。
“我就是看预告片里这段来的,不会她只演了这一段吧?”
“客串应该就这么一截吧。”
确实就这一段,拍的时候她还因为吊威亚加上武打动作,腰伤复发一段时间没办法正常地工作生活。
电影正式开始,她把头搁在陆启昭肩膀上,浅显的剧情不需要太动脑子,但主角们精彩的权谋和武打戏引人入胜,不愧是廖俊文的作品。
陆启昭握着她的手放自己腿上的,皱着眉头盯着屏幕,像是兴趣不大。
中途有个女孩子要去洗手间,猫着腰从他们面前经过,不小心勾到了陆启昭的鞋,于是整个人往前跌。
沈南桑连忙双手扶住她。
“谢谢。”女孩感激地看着她,忽然就愣住了,倒吸一口气。
她将食指放在了嘴唇边,扶女孩经过。
女孩子反应过来看向了陆启昭,确认了之后,“落荒而逃”。
她很吓人吗?
女孩后来回来之后,还忍不住好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临近结尾的时候,亮灯之前,她推推陆启昭,示意他该走了。
声音很小:“我先走,你慢一点点,缩小目标。”
灯光很暗,她被突然变亮的屏幕晃了一眼,脚下险些踩空。好在陆启昭及时从后面捞住了她,小动静没影响到其他人,默默将她带了出去。
影厅里空气不流通,走出来才觉得像是松了口气,呼吸都自然了。
身后还有其他厅的人走动,他们都戴上了口罩,还是有人一直回头看。陆启昭也习惯了这些目光,捏着她手掌:“拍这个的时候旧伤犯了?”
“嗯,跳的时候总是找不到那种感觉,错了好几次。”
“但是演得还不错。”
“导演教的呗。”
“廖俊文的才华确实不错,他没邀请你演个女主角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
“这部电影票房大概六个多亿,网上褒贬不一,但宣传期热度最高的一次热搜是关于你的。”
“我?我就那么几十秒的戏份。”
“男人戏里,女性角色的戏份都不多,而且虽然出场的时间短,但你的故事线饱满。”
她摇头:“现在连郭畅都开始投资拍电影了,门槛又不高。我只是比较懒,不想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在剧组里。”
“郭畅的投资眼光不错,于旺当初那个局他都没踩坑。”
“现在于旺怎么样了?”
“被通缉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境内。”陆启昭没什么兴趣聊这个人,绕回到郭畅身上,“郭畅家底不错,对网上那套玩得风生水起,你要是想投资,可以看看他投的项目。”
难得听到陆启昭夸人的。下意识里总觉得陆启昭比郭畅老练,可看脸的话:“郭畅好像比你大几岁?”
“应该没有。”
“看着没你脸嫩。”
要不说,谁知道陆启昭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不穿西装,看着就跟研究生似的。
“上次我看到他,他给我递了请柬。”
“我也收了,不过那时候我不在国内,没去。”
“我去了。”
她沉默一下,某种类似宿命感的情绪冒了出来。
她和陆启昭也会不停地再遇见、遇见、遇见,但是她回国之后看到他一次,就会不由自主地会想靠近。
兜兜转转,别人都不行,只有陆启昭,只能是陆启昭。
“爸爸!”一个小孩“啪”地迎面过来抱住了陆启昭的腿。
陆启昭:“?”
他第一反应是举起手撇清关系,一副“我投降不是我我没有”的样子。
沈南桑:“你儿子?”
“你生的?”
猝不及防地被按了一下伤疤,她没来得及藏起表情里的异样,被陆启昭觉察,他眼睛眯了一瞬便松开,就像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那个才他膝盖高的小孩,扶着自己的三只眼绿帽子跳了起来:“爸爸,抱!”
“他叫你爸。”沈南桑蹲下来,看清楚了小孩的脸,圆嘟嘟的像个小汉堡,“小朋友,你妈妈在哪儿呀?”
“爸爸。”小孩急了,像是害怕陌生人,抱着陆启昭的腿往后躲,“爸爸抱!呜呜……”
人群拥挤又吵闹,她一听小孩快哭了,耐心立刻消失,站起来问陆启昭:“你能不能解决一下?”
他举手投降:“与我无关。”
还不等他带孩子去找警察,先从人群里冲出一个年轻女人跑向了小孩:“诶诶诶!宝宝!妈妈在这里!”
小孩也伸出双手,乖乖被妈妈抱起来,伸出短短的手指头像是介绍:“妈妈!爸爸!”
“不是,宝宝,这不是爸爸。”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刚我买东西一回头他就跟过来了,不好意思啊。我跟孩子爸爸不在一起,他也不是很记得他爸爸的样子了。”
沈南桑看到那个在妈妈怀里还试图去抱陆启昭脖子的小孩,短短的手还有湿漉漉的眼睛,心里蓦然疼了一下。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被陆启昭发现了端倪,在那对母子走了之后跟他说要吃火锅,陆启昭有点心不在焉地答应,最后带她吃的是别苑的涮锅——清水锅,一丁点也不相信她能吃辣。
她回去的时候还在车上怄气,陆启昭保证下次让她吃上火锅,重庆火锅。
她看着窗外:“有工作,没空。”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带你吃。”
“我有空未必要跟你吃。”
“那你跟谁吃?”
“反正不跟你吃。”她想起他未经同意替她搬家的事情,再补了一句,“我也不跟你回去。”
“那你跟谁回去?”
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墨黑色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暗藏暧昧和警告意味,她骤然间感觉到心脏有点发麻,脊椎酥酥的,体温随着他握过来的那只手有点升高。
她说不跟陆启昭走,但上车了就没选择了,他利落地从商场开回家,一点没犹豫。
其实路上她能察觉到陆启昭有一点点情绪有点奇怪,应该说是心里装着事儿,但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放任沉默。
到家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留着陆启昭一个人在客厅里。
陆启昭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开了几条来自新的好友“徐向景”的信息。
【徐向景:陆总怎么有时间加我的微信?】
【徐向景:宏远的法务部让您不满意了?】
【徐向景:还是沈女士惹你生气了?】
都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信息了,他现在才回。
【A.L:她的真实病历你有存底吧?】
【徐向景:什么病历?你说的我听不懂哦陆总。】
他在这边冷笑了一声,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徐向景耽搁了一阵才接,听着像是刚做好心理建设:“那个……你说什么啊?我没懂你的意思。”
“她都告诉我了。”陆启昭低落地叹口气,“这件事情我责任很大,如果当时我在国内的话,或许可以早点弥补。”
“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
“医生说什么了吗?”
“医生说以后好好调理就行了,以她当时的健康状态,就算没有车祸,孩子也保不住……”徐向景突然意识到什么,振作精神,“你套我话?”
陆启昭彻底沉默,头像是风中残火慢慢垂了下去,被手勉强支撑着。
徐向景追问:“你打电话给我她不知道吧?你怎么猜到的?”
他将脸埋进手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病历发给我吧。”
“我……等下发给你,你……”徐向景怕沈南桑发脾气,又觉得陆启昭肯定需要知道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那时候她跟你分手,是孟钰用我威胁她的,所以她也不敢找你。”
“嗯,我知道。”
“你知道?”徐向景腾地站起来,“你知道你还不来找她?”
陆启昭想到那时候自己一直在因为她在酒店里说的那些话而生气,反复地回想起都是她之前让自己“换个人陪你”,看不明白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所以,他执拗地不去找她。车祸的第二天他才在工作结束之后了解到这件事,跟自己较劲了一天才飞回国,见她还要找借口。
如果他能不那么愚蠢地计较细枝末节,那她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电话里他沉默久了,徐向景也跟着平静下来,内疚地告诉他:“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她如果不是为了送我去律所,也不会走那条路。”
“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危机是他促成的,伤害也是。
他颓然地垂下手,屏幕按在了膝,像是败军之将面对一败涂地的战局,已经无力挽回。愧疚和心疼紧紧揪着心脏,如同车轮反复地辗过。
沈南桑从浴室里出来时,他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整个人tຊ看起来悲哀到了极点,连同颓丧这样的情绪,一起笼罩住了向来是天之骄子的人,变得灰败。
上一次看到他这样,还是爷爷过世。
她抬起他的脑袋,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他抱紧她的腰,将脸贴在了她的腹部,“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不……”
“病历我已经拿到了。”他声音都在颤抖,自我憎恶到觉得恼怒,又像是害怕失去她,双臂紧缩。
她怔住了,表情茫然地在房间里扫视,想找一句话盖过这个话题,可心里太乱了,刚刚弥合的伤口被人轻轻按过,还是觉得疼。
“别让我安慰你了陆启昭。”
她推开他一点点,毫不意外会看到陆启昭红着眼眶满眼都写着心疼,心里还是揪了一下,捧着他的脸:“你如果要哭,我就只能陪着你一起哭了。”
“如果早点知道这件事,我……”
“如果你早点知道,一定会出于责任,跟我复合对吧?”
他站起身来,重新抱住她:“你觉得只是责任吗?”
“那个时候我又不确定你什么态度……”
这件事要怎么定责?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所有措施,但意外还是到来了。
如果用这件事“胁迫”他跟自己复合,不管是他还是她自己,都会怀疑他到底是责任还是真心。与其这样,不如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说。
她要的本来就不是陆启昭对她负责,而是他心无芥蒂、毫无保留的全部感情。
没想到是他自己先猜到了。
“对不起。”
“我听到了,你不用总是重复。”
“疼不疼?”
“疼。”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记得当时的痛感,在车上还没昏迷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奇怪的疼痛,像是一只手在身体里撕扯,生生剥去一块血肉。用了很久才愈合,还给她留下了每逢生理期必痛到站不起来的后遗症。
“但是都过去了,就是一场意外,我总不能一直活在这场意外的阴霾里。”她摸摸他的眼角,“你也不能,不然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对我觉得愧疚,才对我好的。”
“你明明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
“我爱你。”
毫无防备地听到这句话,她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茫然地看着他的脸,迟钝地“哦”了一声。
这种告白的话,对她来说其实可有可无,从前她一直觉得她和陆启昭之间大概是不需要这种话来定性的,她一直能感知到,陆启昭永远是做的比说的多。但听到了,心里仍旧有涟漪。
“知道了,那现在你爱的人想睡觉了,你能去洗澡了吗?”
她只想让陆启昭分散一点注意力,总是绕不出这个话题,其实没必要的。
再疼都过去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但好在他们仍旧同船共渡。
她夜里感觉到他还在流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擦眼泪,然后将自己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