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草堂的董娇躺在床上越想越发麻,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感叹要不是今天运气好,自己就得小命不保,那两个卫兵可是亲口说董家的线索不能放过,明威将军就地斩杀……
看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董府!
这次若非她趁乱与那药童换了身份,以后再想出来怕就难了。
只是……到底是谁在背后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解决董家……
还有那些人口中的“殿下”……是谁?
来不及多想,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意识涣散昏迷过去。
眼前出现一条繁华又热闹的长街,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入眼帘,半大的小丫头坐在少年肩头笑得肆无忌惮,小手指着一旁卖糖人的摊位含糊不清喊:“哥哥给我买,买这个,阿娇喜欢这个,这个也喜欢,都喜欢。”
少年一手抓着她的小胖腿一手掏腰间钱袋:“好好好,都给你买。”
小家伙得意地接过,吃得满口生津,腻了就把舔过的糖人放在少年头上,黏黏糊糊沾满青丝和手指,指挥他朝下一个地方去。
少年也不觉恶心,宠溺地笑着,渐行渐远。
一个又一个的梦接踵而至,董娇睡得十分不好,梦里全是董苒苒这短短十五年来经历的种种,开心的、快乐的、胡闹的、恶趣味的、一一如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回放。
像人弥留之际时的念想。
这些回忆,无一例外,都是幸福的。
再醒来时,人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
孙大夫怕董娇经昨夜出逃一事睡得不安稳,特地等到辰时才来给她送早饭和两套新衣服,原本还捎了三百两的银票予她应急,但却被董娇拒绝。
本就承情,若再收钱就不地道了。
收拾好一切换了身行头,董娇向孙大夫道别,御草堂昨日与桑园有了瓜葛,以后恐怕也会被人盯着,她留在这儿迟早穿帮。
出了医馆,她先在城中各家商铺转了转,考察了一些市场行情,不论酒楼还是杂货,只要是待客的铺子都不遗漏。
逛了一下午,才把这上京城的商业模式摸清楚,尽管这里是大梁的国都贸易往来多,但古时都为农业经济,百姓自给自足,产业链有很多空缺。
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她现在能用最快时间和最小成本借东风的就是衣,这个朝代的布行只卖布且无成衣销售,且还都是私人订制成本高效率低,想从这方面下手倒是不难,但难的是,她没有一个能让别人信服的身份去与之洽谈合作……
看来,只能去那碰碰运气了。
繁华又热闹的康午大街上,路边包子铺飘起袅袅炊烟,茶摊老板招呼来往行人坐下品杯热茶。
摊位旁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正从草靶子上取下挂满糖浆的山楂果递给身边仰着脑袋舔嘴唇的幼童,路边商铺家的小孩们来回追逐打闹,欢笑声淹没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中。
董娇靠着木棚柱,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咬下一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溢开。
一旁卖甜果的小贩顺着她目光望去笑问:“公子在瞧千金楼呢?”
董娇侧头:“你知道?”
那小厮揣着手,神情有些向往:“上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听人说,他们兜里没个百两银都不敢在门口逗留,京里的达官显贵们若是有人没去过千金楼听曲儿,那就等于没见过世面,是要被同僚笑话的。可惜啊,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瞧瞧喽。”
董娇唇角轻扬,既然世人皆知,那她就不必遮掩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木签上最后一颗甜果吃掉,手指上还有些糖丝,他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朝巷里走。
小贩见他径直而去好奇问:“诶?小公子上哪啊?”
董娇头也不回:“当然是去瞧瞧咯。”
“咱们去不起的呀,怎么不听劝!”小贩见状想拦,但又觉得这人定是不自量力,叫他去碰碰壁也好,反正事不关己,摇摇脑袋抱着他的草坝子走了。
……
长街尽头,一座高五层两进宽的层楼叠榭矗立在那,门头挂着朱红牌匾,上书千金楼三个大字,墙头飞出的檐角上,木制的狻猊张着大嘴,欲图吞下这无边风月。
一入内,清雅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接着就见一名三十出头身着紫衣的貌美妇人款款而来。
嫣娘团扇轻摇打量眼前人,是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小少年。
白嫩微胖的脸颊上稚气未脱,一双杏眸干净透亮无半分怯懦,虽换上男装多了几分英气,但她阅人无数,自然一看就晓得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她笑着走到跟前招呼:“奴家瞧小公子这模样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吧,今日是想听曲儿还是听琴?不过先说好,奴家这里的酒水可不卖给少年人喔。”
作为京都第一楚馆,里面的妈妈和姑娘都是人精,自然不会以貌取人。
不过她们有她们做生意的规矩,既看出你的身份,就自然会把话说清,若敢胡搅蛮缠,下场可就得自己负责。
董娇嫣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递给她:“天上不知,地下不晓,若问来客,千金敲报,有劳妈妈,上壶好茶。”
嫣娘眼眸微眯有些诧异,没想到眼前这衣着寒酸的小人儿竟会知道她们不晓阁的暗语。
但不晓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小公子说什么呢,奴家听不明白。”嫣娘笑着打扇倚在门框上,一副不明所以又好笑的模样。
董娇正视着她:“我与怀胤先生是旧识。”
嫣娘微怔,片刻后站直将钱袋收入怀中,换上稳重的语调:“原来是客人,请随奴家来。”
言毕,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月亮门。
楼里的姑娘见妈妈领客进门本想上前招呼,花蝴蝶般的女子们蜂拥上前,但还没靠近,就被嫣娘甩着扇子拍开,嘴里笑骂:“一群没脸的,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姑娘们笑着回嘴:“妈妈可别厚此薄彼,您这是带他去哪啊。”
嫣娘睨她,虽是笑眸,但眼中已有警告之意:“不该问的别问,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