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暗室中,小窗射入一线春光,细小的浮尘在阳光中穿梭飞舞。
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梦,都是事实,她的确穿越了,替代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秦臻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哼着小曲,抠着手上新结的伤疤,伤疤抠破了,慢慢涌出一滴鲜血,她盯着那血,表情也渐渐凝结。
没有异香,也没有赤金的光芒,昨晚满屋飘香和星星点点的金光仿佛是一场梦。
可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她甚至还在浮光荡漾的温泉中泡了澡。
秦臻立刻起身去查看温泉,只见微光颗粒尽数散去,泉水清可见底与普通水无异。
她又去搜罗小世子的记忆,发现她只在十五这一天才会变身异血,狂躁无比。过了这一天,一切又都恢复原样。
秦臻找不到答案,因为这对小世子来说也是个不解之谜。
突然暗室响起了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急忙躺好闭上眼睛,假装没醒来。
来人正是翠翘,她一言不发近前,抓住秦臻一把扛起,脚下生风,一路把人带进了白氏的房里,放在了床上。
秦臻被她颠得龇牙咧嘴,暗道这婢女的力气倒是不小,就是人太呆板了些。
身为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昨晚对上那心怀鬼胎的丫鬟,就该直接甩她两个大逼兜,教教她什么是天高地厚。
她正在胡思乱想,恍惚间,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这孩子跟着我反倒是遭了大罪,还不如当初就带她离开。”
原来是白氏来了,秦臻听到她轻轻啜泣,紧接着一条温热的毛巾敷在她脸上,十分轻柔地帮她擦拭着脸颊。
白氏嗓音疲惫暗哑,言语间透着说不尽的苦涩和绝望,她似是在跟翠翘诉苦,又似在自言自语,“熬过了这个月,还有下个月,这样反反复复,不知她还能撑多久,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最近越来越虚弱了,我真的害怕。。。”白氏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秦臻明白,这是在说自己的病,发作之时癫狂无比,白氏不得不将她锁起来。
她也清楚记得穿越那晚,初时全身血脉喷张,令人癫狂,仿佛要将她撕裂。那小世子大约也是痛苦到了极致,才香消玉殒。
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渐渐平息下来,她还当是坠机之时浑身骨头都断了,把这气血翻涌和疼痛都当作正常,也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疯病”导致的。
也不知下次发作又是个什么样?
种种迹象有些超出秦臻的认知,她暗忖,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弄清这是什么病,无论是毒还是病,总要寻个法子医治。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总归是天无绝人之路。
白氏拉着秦臻的手呜咽不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她手上,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秦臻整个手都湿答答的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动了动眼皮,佯装要醒来的样子。
翠翘见状扯了扯白氏的衣袖,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整理好情绪。
秦臻睁开眼,虚弱地叫了一声,“娘~”
白氏见她醒来,急忙擦了一把眼泪,抓着她的手问道:“阿臻,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臻这才看清面前的二人,眼前的白氏相貌普通,年岁约莫不到三十,但眼角早早的爬上了皱纹。
她瘦骨嶙峋,脸色灰暗蜡黄,眼窝深陷,满是补丁的布裙已浆洗的发白起毛。一双粗粝的手,干枯皴裂,遍布辛勤劳作的痕迹,这副鬼样子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翠翘大约是习武之人,气质有些冷硬,虽然削瘦,却没那么虚弱,到底是比白氏强一些。
“哎呀,看我,只顾着急,忘了你还饿着。”白氏懊恼,转身就要去端饭菜。立在一旁的翠翘已经迅速端来一个小几,上面一碗杂粮米饭,一小碟青菜,一小碟豆腐,清淡却精致。
白氏将秦臻扶起,还在她腰后面垫了个小枕头,秦臻看着面前的饭菜有一瞬间的呆滞,说真的,这饭菜着实“清淡”,以后每天就只吃这些?
虽然秦臻已经接受穿越的事实了,可亲眼看到眼前的境况还是忍不住心梗。
白氏见她不动筷子,只是看着饭菜发呆,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带着些许歉意,柔声抚慰道,“实在对不住,阿臻,你先把这些吃了。娘这几日又多接了些活计,下个月领了月钱就给你买肉食吃,可好?”
秦臻见白氏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端起饭碗,“不必了,娘辛苦了,这样就很好。”
她饿了许久,筷子上下翻飞,大有如狼似虎,风卷残云的架势,把一旁的白氏看的目瞪口呆。
往日秦臻吃饭像猫一样,一口饭要嚼上半天,吃不了几口就饱了,白氏为了她吃饭的事情也没少发愁。
今日秦臻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用人催,一副饿死鬼投胎样子,大嚼特嚼狼吞虎咽,白氏着实有些惊着了。
“阿臻,慢点吃,慢点,你饿得太久了不要吃这么快,待会儿要腹痛的。”白氏看tຊ得心惊胆战,只怕她一不留神噎着了,不由得伸手帮她轻抚着后背,又指使翠翘去端茶来。
这一口饭食本来就不多,秦臻饿了许久,对她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没几口就光盘了。
她接过翠翘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又苦又涩,秦臻默默喝着茶,被迫接受了一夜重返赤贫的现实。
现实就是她是大燕战神,威武镇国大将军,圣上亲封一等秦国公——秦陵,的独子。
如今与母亲白氏婢女翠翘一起,被爷爷秦玺的姨娘柳氏和几位庶叔赶来这京郊庄子上,任人欺凌作践,日日馊饭菜,境况等同于乞丐,连吃一口白饭都成了奢侈。
她是燕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傻子,更要白氏不眠不休辛苦劳作才能赚几个铜子养活她,想吃口肉还需要母亲去卖命。
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娘儿仨恐怕都要饿死了。
待秦臻吃完,翠翘这才端出了另一盆黑乎乎的东西,样子和气味都十分可疑。秦臻不解,直到白氏和翠翘端起碗筷坐下,她才知道,原来这主仆二人还没有用饭,桌上那些泔水一样,是她二人的饭菜。
对了。。。在秦世子的记忆里,这才是她们日常吃得饭菜。
秦臻心情五味杂陈,饶是她刚才吃的杂粮米饭,青菜豆腐,也比这好上许多。这两人碗里所谓的“饭”,是乱七八糟的叶子混合着麸子,黑黑的糊状物,看着就难以下咽。
青菜豆腐虽然素淡,却是白氏现在能给的所有,头一次有人为她倾尽所有。
难为白氏柔柔弱弱,却一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拼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白氏毫无保留地待她,秦臻暗中下定决心,既然借了秦世子的身体,以后自然要负起责任,好好赡养她的母亲,不能叫白氏跟着自己吃糠咽菜。
也难怪昨晚那男子嘲讽她,秦府这些糟心事在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己境况如此落魄,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想来实在可笑。
她们三人吃完了饭,白氏吩咐她好好休息,便又急匆匆地出门做工了,翠翘陪白氏一起出了门。
秦臻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恢复的,只想尽快解决生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