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寻缨瞳仁骤缩,僵在原地。
她不敢走上前去,不敢去看棺中之人究竟是谁。
不会的,不会是哥哥。
他分明说好会平安归来的,哥哥从不会骗她。
慕寻缨想走,可她的脚却无法挪开半步。
待那队伍来到近前,几个副将扑通跪在她的面前,红着眼重重磕头。
“小姐,将军为救嵬城百姓,以身诱敌,是我们没有拦住将军,也没有护好他,请您责罚……”
倏然,慕寻缨面色尽失,嗡鸣在耳畔不止。
好半晌,她才艰涩地吐出几句:“嵬城百姓如何?”
“将军死后,城中无论老弱妇孺皆怒意滔天,众志成城击退敌军。”
慕寻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负兄长所望,你们何错之有!”
哥哥的性子,她知道的,即便是她在场,也无法阻止兄长的慨然赴死。
明明浑身每一处都被剧烈痛楚冲击着,可她依旧提高了声音:“站起来,送兄长……回家。”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溢满泪水,声带哭腔:“是!”
黑棺被抬进慕府,慕寻缨推开棺木盖,终于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只是她的兄长再也不会睁开眼叫她一声‘妹妹’,他睡着了,永远沉睡。
慕寻缨红着眼,轻声道:“哥,你食言了……”
“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是我哥哥呢!”
语落,一滴泪从她眼中坠落,砸在慕霖尘的盔甲上。
慕寻缨只是不明白,为何上天要如此对待她。
为何告知她将来之事,却只叫她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发生。
她好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慕霖尘送葬那日,一直消失的沈淮清终于出现。1
慕寻缨披麻戴孝,神色平静地鞠躬回礼,对他与那些所有宾客并无不同。
沈淮清眼眸沉了沉,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本王将在七日后,将娇娇抬为侧妃,你可有意见?”
慕寻缨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声音沉闷得如一口古井:“我若有意见,你便不娶了吗?”
沈淮清冷了脸:“慕寻缨,本王念你服丧,不欲与你计较,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闻言,慕寻缨只觉得可笑。
兄长还未入土为安,她身后少了个靠山,沈淮清就马不停蹄要将叶怀娇扶上位。
她也不知是谁得寸进尺。
十年前送走父亲时,她还有母亲与兄长陪伴。
三年前母亲离开时,她也仍有兄长与沈淮清相伴。
现在,她又送走了兄长这个唯一的亲人。
这次回头望去,身后终是,空无一人。
心痛到极致,便已经麻木。
她连恨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极平静地问沈淮清:“你究竟是何时爱上她的?”
沈淮清本不想回答,可对上她那双透不进一丝光的空洞眼眸时,忽然心一紧。
“多年以前,她救过我。”
慕寻缨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她想说:“……可我也救过你啊。”
话到嘴边又止住。
沈淮清不记得,也不在乎。
而且只凭一个救命之恩便放弃自己所有原则底线的人,又有哪里值得她心心念念追随,将自己困宥至死。
对面,沈淮清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他跟慕寻缨说这些干什么。
正想着岔开话题的说辞,却见慕寻缨忽地绽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你们如此相爱,我再耽误你们这对有情人倒是我的不是。”
沈淮清心中升起一丝怪异感觉,不等他想明白,慕寻缨已经开口:“王爷有喜之人,不宜在此,免得冲撞了,送客!”
三日后,朝堂上。
昭帝神情凝重:“探子来报,此次嵬城虽胜,但听闻慕爱卿已死的消息,北地敌寇结盟,已袭三座城池!慕家军换帅后难以适应,连败多战……蛮夷凶残至极,城破之时定会生灵涂炭!”
他长叹一声,朝堂上陷入一片冷寂。
昭帝威严目光扫过堂下,问道:“众爱卿可有解救之法?”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明亮声音:“陛下,慕家慕寻缨求见。”
一时间,场上所有视线都往后看去。
只见慕寻缨一身戎装踏入大殿,前方,沈淮清心脏猛地一跳。
慕寻缨却看也不看他,径直上前跪下:“陛下,寻缨自愿请战边疆!”
昭帝一愣,蹙眉道:“淮王妃莫闹,朕知晓你想为兄报仇,可你已不是军中将领,更是慕家仅存的血脉,朕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慕寻缨声音坚定:“臣此次还有一事恳请陛下,准许臣与王爷和离。”
众臣顿时大哗,沈淮清更是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背影。
慕寻缨视若无睹,不卑不亢:“陛下也说,慕家血脉仅剩臣一人,若不和离,慕家便至此绝脉。”
“陛下,没人比臣更了解慕家军,臣……绝不会辱没慕家世代威名。”
此言一出,就连昭帝也迟疑了。
“你可……想好了?”
与此同时,慕寻缨耳边又传来那道久违的清脆而陌生的女声——
【这是昭帝所颁的慕寻缨将军与沈淮清王爷的和离圣旨!】
【昭元十四年,寻缨将军亡于荒鹿野,哪怕万箭穿心,虽死而身不倒,鼓舞士气一举歼灭敌军,换来大楚百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