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的光线暗淡朦胧。
从这个角度,沈漾看不到江烬的神情,但从他攥紧拳头时青筋爆起的手臂,就知道他此刻是有多克制。
“看什么看啊,江烬,你这眼神该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那人笑得很刺耳。
一个合格反派的诞生,势必是有无数脑瘫出来献祭的。
沈漾甚至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最后的下场必然很惨。
待江烬羽翼丰满,整个江家都是他的掌中玩物。
但这时候的江烬,显然还没有跟他们对抗的资本。
沈漾本以为他会在这时忍气吞声。
谁知道下一秒,她就看见被踩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握住那人的脚腕。
‘咯吱’一声,骨骼清脆的声响,原本笑着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痛苦,就已经哀嚎一声倒地。
而那人手里的刀,电光火石之间,就落在了江烬手中。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刀捅进那人的腹部,血溅在他冰冷的眉眼上。
江烬毫不动容的握住刀柄,刀刃在那人腹部旋转。
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整个拳击场回荡,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而这样弱肉强食的调换,从头到尾才不过短短几十秒。
沈漾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
保镖都傻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冲过去,“少爷!”
江烬面无表情的把刀拔了出来,地上的男人抽搐几下,嘴唇哆嗦着,“给我……弄死他!”
说完人昏迷了过去。
保镖兵分两路,几个人将男人抬走,赶紧送医院。
留下六人拎起钢棍,把江烬团团围住。
江烬攥着手上沾满鲜血的刀,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五官棱角连同漠然的情绪一同浸没在薄薄的光线里。
沈漾倚靠在漆黑的角落,远远的看着他们打斗的场景,忽然觉得电视剧里的画面都弱爆了。
她不知道被关在精神病院和沈家的江烬,到底是从哪里学的格斗术。
就连这些练家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这个时间段的江烬,才二十一岁。
半个小时过去,六人都被他打得爬不起身,江烬自己身上也挂了彩。
沈漾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些止不住流血的伤口上。
他背对着她站着,后背笼了一层很淡的柔光,将刀随意的扔在一边,他弯腰拾起衬衫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指腹把唇角的鲜血抹去。
外边传来各种各样的脚步声。
沈漾知道,江家又派人来了。
果然,她的想法刚落地,拳击场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几十号人冲进来直奔江烬去,“抓住他,死活不论!”
江烬的身影迅速没入黑暗处,沈漾也收回视线,抬步朝外走。
不用想都知道江烬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雨越来越大,漆黑的天际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
她回到修车店的时候,车已经修好了。
沈漾付了钱,坐进车里。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
沈漾仰颈看了会儿天窗,发动车,鬼使神差的又来到拳击场。
她想知道江烬是被抓走了还是跑掉了。
毕竟,她所看过的剧本里只有关键性剧情,而这个世界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轨道,那些细枝末节她并不清楚。
拳击场早就人去楼空,只有警察在四周盘问,问这边是不是有人打架斗殴。
应该是有路人报了警。
沈漾把车停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落了车窗,微凉的雨雾散进来。
葱白的指尖没有规律的点着方向盘,环顾四周,最后锁在附近一处不起眼的公园里。
她下了车,身上笼了层消沉的潮湿,撑开伞,往公园里走。
江烬已经没有力气了,在拳击场打了三场后又和江家的人缠斗这么久,早已体力不支,带着一身血腥倒进了草丛里。
庆幸这场雨来得及时,冲散了沿途的血迹,那些人才没能循迹追过来。
江烬的后背靠着树干,身上早已被雨水和血迹打透。
他仰颈,冷白的喉结微微滚动,雨水顺着优越的颈线没入衣服领口里。
有高跟鞋踩青石板的声音传来。
他缓缓的掀开眼眸,入眼的是一截细白的小腿。
女人穿着黑色水钻高跟鞋,衣服是黑色的,右手拎着链条包也是黑色的,冷白的指勾着链条,垂在小腿处。
黑伞挡住了她大半张面容,整个人和雨夜几乎融为了一体。
江烬眯了眯眼眸,不乏警惕。
直到黑伞缓慢上移,露出女人朱砂色的耳坠,以及她那张白皙无瑕的脸。
是沈漾。
江烬唇角微不可察的扯动了下。
要不是他现在伤势过重,估计能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沈漾低垂着长睫,瞧他这身狼狈的模样,很轻的啧了一声。
“事实证明,有我没我,你点儿都挺背。”
江烬漆黑森寒的眼眸盯着她,又阴又沉,“滚。”
她没滚,屈膝蹲了下来,和草丛里的他保持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弄死我,但别着急,让我把话说完,毕竟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喊一嗓子,江家的人就能来收拾你。”
女人清淡的嗓音和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江烬曲着一条腿,手腕随意的搭在上面,身体隐在潮湿腐烂的草丛里,像某种见不得光的生物,令人心悸。
“撇开你和这具身体之间的恩怨不说,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耳环随风轻轻晃动,沈漾红唇掀动。
“从你身上,我隐约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也是这样狼狈不堪,这样在狭窄的缝隙里极力求生。”
湿润的发丝遮住一双暗沉的眼眸,江烬轻谑的扯唇,“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她胡说八道些什么,又或者在玩什么花样。
但只要看见这张脸,他就平白生厌。
沈漾也不指望他能听得懂,细白的指尖从包里夹出一张银行卡。
微微倾身,把那张卡塞在他的领口。
“或许你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很扯淡,但当你的自我价值变高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对你充满善意。”
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密码是六个一,里面有五百万。”
说完,沈漾缓缓直起身,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之前我说的话依旧有效,五百万,我们两清。”
她撑着伞,身影逐渐隐匿在夜里。
江烬无意识的捏紧手中的银行卡,直至指骨泛白。
若有所思的盯她的背影,深眸里的暗光有一丝跌宕的情绪在隐隐流动,像是在探究什么。
面前的人分明还是沈漾,还是那张令人讨厌的皮囊,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同。
她的眼神,比这夜还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