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四月初。
漠河的春夜,寒风依旧。
唐淑怡哄睡了儿子,守着热灶里温着的蛋糕,期待着丈夫谢寒琛回来。
“汪汪!”
屋外大黄狗发现了人,脚步声也依稀出传来。
“终于回来了!”
手忙脚乱掀开锅灶,她激动端起蛋糕,小心翼翼捧着,一瘸一拐走向大门。
“吱呀——”
门刚好推开,穿着军大衣的挺拔男人走进来,冷白修长的手摘下满是雪的手套和帽子,露出硬挺英俊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眉眼深邃,冷淡沉稳,仅是淡淡睨来,就叫唐淑怡的心跳漏了一怕。
哪怕结婚了六年,她还是不太敢和他直视。
又羞又怯迎上去:“寒琛,这么晚回来饿坏了吧?这是我跟隔壁首都来的嫂子学做的蛋糕,很甜,你……”
“不用了,我和大姐不喜欢吃甜食。”
冷淡嗓音如冰水,顷刻浇灭了唐淑怡的热情。
花了一天做的蛋糕,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她愣愣捧着蛋糕,张嘴动了动,还没想出怎么接话,却又被后进来的人打断:“漠河这鬼地方,都晚春了还冷死个人!”
谢娇斓从外面进来,一眼叫看见唐淑怡手里鲜艳的蛋糕,瘦长的脸拉得更长:“呦,你这乡下丫头还赶时髦学城里人买蛋糕吃?”
明明是个客人,却比唐淑怡还主人。
“不是的,这蛋糕我没花钱,是我自己——”
“什么不是?你半聋半瘸没有工作,一天在家什么都不做,哪来的钱买蛋糕?还不是尽挥霍我弟的工资!”
“好了,大晚上别吵到邻居。”
谢寒琛蹙眉打断姐姐的训斥,回头冲唐淑怡吩咐:“你去里屋看看孩子醒了没有,把孩子照顾好,其他的事不必费心。”
细密的刺痛忽得蔓延心口。
唐淑怡眼眶骤然一红,什么叫不必费心?
今天是她的生日,六年了……他还是不记得吗?
可她没有勇气反驳过他的话。
放下蛋糕,咬唇忍着委屈,她缓缓走向最里面的房间。
身后,谢娇斓的抱怨传来。
“寒琛,你看看唐淑怡这没读书,没文化的废物样子,除了一张脸能看,给你提鞋都不配!”
“当初是她自己愿意给你带路进村,结果遭到雪崩瘸了右腿,又不是你的责任,给点钱打发就好了,你干嘛和她结婚?”
“现在好了,一拖就被她拖了六年,错过了无数次回首都的机会。你可是咱们第一军人世家的继承人,窝在小小的漠河不知道多闹笑话!”
字字句句,都在控告——唐淑怡配不上谢寒琛。
她狼狈躲进房间。
其实这六年来,‘配不上’这种话她听了很多次。
她是姥姥在漠河边捡到的孩子,从小左耳失聪,和姥姥相依为命。
谢寒琛是漠河驻军的营长。
六年前意外断腿后,谢寒琛主动提出娶她。
而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
她以为他愿意娶她,多少也有些情意,可六年来,他对她一直淡淡的,哪怕在床上,他也没笑过。
“哗啦!”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谢寒琛走了进来,打断思绪。
唐淑怡忙站起,地上,男人的影子越靠越近。
她局促拉着衣摆,就听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姐姐是医生,她习惯了首都的生活,因为我被借调来漠河医院,心里难免有怨气。”
“她的话难听,但其实是针对我,你别放在心上。”
难得的安慰叫唐淑怡诧异抬起头,心头一暖。
“寒琛……你是在关心我吗?”
对视间,男人的黑眸比夜色还要浓醇,荡着她的心,她试探着抱上男人脱下外套后劲瘦的腰,他没有推开她。
像是被鼓励,她红着脸,满眼是光看着他,忐忑又紧张:“我好高兴!今晚……我们睡一屋好吗?”
但谢寒琛却冷淡推开了她:“不了,我还有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原来他来一趟,只是为自己姐姐圆个场。
凝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口抽抽的疼,她鬼使神差问:“你后悔娶我吗?”
谢寒琛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说:“很晚了,早点休息。”
避而不谈的沉默,是不是就是默认?
夜风呼啸,无人作答。
今夜冷的可怕,唐淑怡抱紧自己,盖紧被子却还是无法入睡。
一夜辗转。
……
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样,裹好围巾拎着菜篮子去食堂选菜,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见一群人议论着朝外走——
“漠河舞厅今天办了人才欢迎会,听说热闹极了,就连不解风情,从来不凑热闹的谢寒琛也请假去了!”
“嗐!你这消息就不灵通了吧,新来支教的一个年轻女大学生,据说是谢营长的青梅竹马,两人当初差点结婚呢!”
“呦,那他那个又聋又瘸的小媳妇咋办?”
“啪嗒——”
菜篮子都掉在地上,唐淑怡也没发觉,她死死拽紧手,只露在外头的眼睛早已经温热湿润。
紧着心,她跟着人群一步一步来到舞厅的外头。
人群热闹,气氛正好。
她一眼看去,就见人群中央亲密抱着起舞的亮眼男女。
男人,正是谢寒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