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交到吴君玉手中,看着那件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被他揽紧,陆嘉禾想登上电梯的高跟鞋忽然收住。
她想到了那件衣服的主人。
眼前闪过门阖上最后一秒,陆澈孤身一人的身影。
不,别有什么同情,那可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收了她家的钱,不就是做这个的吗?只不过之前一直没遇到危险,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个摆设品。
现在正是他出头的时候,如果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到笔父亲给的奖金。
但为什么,心底总觉得不太妥当。
陆嘉禾皱起眉头。
那个烦人的家伙,会不会被人打死啊?看起来现场有不少人的样子。
如果是群殴的话,陆澈很可能两拳难敌四手吧?
“怎么了?”吴君玉看向她,顺手为她挡住电梯。
陆嘉禾终究没迈出去脚步。
“那谁还在,我回去看他一眼。”
她这样讲道,语气不容置喙。
“你带着甜甜先走吧。”
“嘉禾!”
电梯门关上,只能听见一声女生的呼唤。
但陆嘉禾决定的事情,向来不喜欢因谁而改变。
她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位正往包厢送酒的服务生,便上前一把将人拉住。
对方端着托盘,被她扯着胳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动作一猛烈,端着得昂贵洋酒要栽倒下来。
“您慢点,有话好好说,我喊领班过来可以吗?”
他想去按戴的通讯耳机,但无奈腾不出手来。
陆嘉禾没搭理他,她现在内心正天人交战。
她就去看一眼。
这样总可以吧。
想来,陆澈也不能被人打死。
而且又不进门,就站在外面,有什么事她把服务生推出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陆澈也是,跟吃了枪药一样,猛地一丢酒瓶,战场立马被点燃了,不打也得打起来。
就是说,不能缓和下局势,赔几杯酒虚与委蛇一下?肯定还有其他软化应对的方案,不让矛盾这么激烈。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来者不善,本来就没安好心,恶毒地想拖人下水,面对这种情况打回去的确是最爽快的方法。
陆嘉禾正想着,手机响起铃声,是父亲拨来的。
她连忙接起来倾听陆永山的嘱咐。
“我听着……南角警署的黄警司?我知道了……好的,那他带人往这里来就行了,谢谢爸爸……我没事的,阮甜男朋友也来了,放心吧!”
陆嘉禾撒着谎,看着到眼前的包厢,挂断电话。
她反手握住服务生端的那瓶椭圆酒瓶当防身武器,有些幸灾乐祸。
“听见没?黄sir马上就要赶过来了,原来你们这里不让明面上出现这种事啊,那现在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服务生刚才听完电话全程,已经知晓包厢内的事情。
他把托盘竖在墙边,按住通讯耳机开始喊领班,同时慌张地推开眼前包厢门,按亮雪亮的大灯。
陆嘉禾站在门外,看着里面一地狼藉。
还在打。
没结束。
她担心会不会被人打死的那个家伙,顽强地站立着,扎进裤腰的白衬衣因打架而蹿出来,已经能看到渗出的红色血迹。
高挑的男生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与她刹那间对视。
他像是没有料到她会回来,有半秒的停顿。
陆嘉禾正歪着头,越过服务生的肩头往里面看,见他傻站着没反应,忍不住叫喊。
“小心!”
陆澈看她的功夫,被人拿着断裂的椅子腿打在后背上,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
“别打了,警方马上就来了!别再动手了,要被抓的!”服务生着急地上前拉架,环抱住一个人的腰,“别打出人命来啊!”
倒是也没多少站着的了,一房间人都被陆澈打得侧倒在地上翻转呻吟。
可能倒腾这玩意的人被监禁罚款习惯了,听见服务生的话也不当回事,依旧沉浸在仇恨打架中。
陆嘉禾看到皮哥握刀去刺陆澈,忽然气从心底来,涌上脑门。
什么下水道的老鼠,坏她跨年夜的好心情。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自己就站在这儿,对方还想在她眼皮子面前捅死她的人?
陆嘉禾拎着酒瓶快步走过去,从背后一下敲在皮哥的脑袋上。
“你妈的,乐色货。”
陆嘉禾骂人了。
她这一下力道很猛,皮哥栽倒在地,手指抽着筋,不知道敲到脑部哪个部位了。
“让你不知道怎么死的。”陆嘉禾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扭动,眼神淡漠地像刚才敲死一只爬虫。
她很会乘势而上,有父亲的电话,腰杆立刻挺直了,态度也相应地硬气起来。
温婉娇柔的大小姐面具不在,陆嘉禾现在看上去像个没耐心的狠角色。
“你这条贱命多少钱,我先买上十条。”她说着猛踩了一脚在地上打滚儿的人,仿佛在踹一件垃圾。
陆澈解决掉眼前的对手,看向被服务生抱住腰的人。
那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家伙。
对方在这种注视下,看了眼地上的情况,忽然不再挣扎,躲避视线,明显无意再战。
“过来。”陆嘉禾呼唤陆澈。
情绪冷漠的男生看过来,几秒种的思考后,他跨过地上的碎玻璃和人,艰难地走到陆嘉禾身边,像是有一条腿不太利落。
陆嘉禾看着眼神无光像木偶一样的陆澈,感觉这家伙还没恢复。
从她第一眼求助地看向他时,就意识到陆澈不正常,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陆嘉禾看了眼手中沾血的椭圆酒瓶,扯过衣袖把手握的瓶身处擦了下,去除指纹,然后抛在旁边。
她看没落下什么东西,扯着陆澈的衣角就走,远离这片乱七八糟的狼藉。
搞笑,砸完人当然要跑路,难不成还留在原地被捕走吗?回头联盛集团的千金被爆出来搅合进吸什么事件,她可丢不起那个人。
父亲那边,会帮她解决问题的。
走廊拐角处,他们与赶来的服务生擦肩而过。
领班多看了陆澈一眼,扫过他染血的衬衣,被陆嘉禾危险的视线顶了回去。
陆嘉禾轻微一个挑眉,用眼神在质问他‘看什么’。
领班收回目光匆忙赶路,许是刚才在耳机里听到服务生的话,心中已有考量。
陆嘉禾带着陆澈从侧面电梯下来,找到通往停车场的门,然后从起降杆旁的人行道,离开王朝KTV管辖的范围。
旁边一侧就是居民区,巷道里吊着密密麻麻的灯箱牌照,花里胡哨,一块压一块,看着很是拥挤,挺多都标注着老字号。
这里是旧城区。
不知什么时候滴答起雨滴。
陆嘉禾松开扯陆澈衣角的手,站在巷道里,遮住前额往上空看去。
只能看到深夜霓虹灯下的都市,不见一点月光,深重的云层把月亮挡住了。
这雨不像立马结束的模样。
而远处就有一座小卖部。
“我去买把伞,你在这里等我。”
她受不了淋雨,镶钻的高跟鞋踩着积起的水洼而过,打破反映霓虹灯光的水面。
陆嘉禾来到昏黄灯光的小卖部门口,从门口堆放伞的筐里,取出一把长伞,给店主扫码转账。
然后她掏出口袋里的薄烟盒,手指夹住一支烟,反过来将烟尾巴在阖上的盒盖上敲了敲。
打火机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老板,借个火。”
她点起烟,对上了年龄的店主点了下头,特意走出店面撑开伞,才深吸了一口,往刚才丢下陆澈的地方走去。
等她避让过自行车走到地点,就发现陆澈正靠ʝʂɠ着墙边而坐。
他也不找个好地方,旁边不远处就是盛满垃圾的几个垃圾桶,陆嘉禾皱起眉头。
心理作用,她感觉这里的墙和地面也黑漆漆的,又脏又臭,她连高跟鞋踩着都感觉难受。
雨滴落在陆澈微垂的头上,打湿他的发。
他一只腿屈膝,手肘搭在上面,那只刚才不太利落的腿伸直,像是在放松,约摸着让人狠狠打过。
两厢对比,他狼狈不堪,陆嘉禾还保持着精致。
她穿着一身浅白蓝格子的小香风套裙,一只高跟鞋的跟撑着地,翘起脚放松,徐徐地吐出烟雾。
精致的波浪卷发因为喷了定型,在夜雨的微风中也没散乱。
陆嘉禾看着眼前浑身湿透,衬衣全黏在身上的男生。
看着血迹顺着额头往下流,划过眼尾又被雨滴冲淡,看着长长的眼睫被落雨打得睁不开,视线脆弱迷茫地落在地面上。
某个瞬间,陆嘉禾脑海闪过一个认知。
陆澈他,好像一只狗呢。
还是可怜兮兮,满身血污,在垃圾旁的,一条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