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箬竹正了正脸色回道,
“听凌菲妹妹说,起因是有几位世家贵女想拿宫中物件放在店里代卖,愿意三七分。
但是掌柜认出物来历不凡,怕惹事生非,不仅自己没收,还勒令其余分铺也不许收,贵女们气不过便以匠心阁出售瑕疵玉石为名闹事了。”
“宫中物件,要么就是嫔妃、公主自己的首饰,要么就是赏赐给下人的,怎么着也不会大量落在世家贵女手上,的确蹊跷。”
沈君曦不着痕迹看了眼萧宸,忍不住又蹙眉了,
“树倒猢狲散,你猜会不会是宸贵妃宫中的?”
萧宸挑出最后一根细刺,松了手,起身回道
“有这个可能。”
沈君曦“嗯”了一声,添了句,
“而且很大,得设法先见宸妃啊,小爷向来厌吃亏。”
说着,沈君曦霸道的落下一句,
“你母妃是便是你的,而你连命都是小爷的,所以你的便是侯爷的。”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又想到了什么办法,但这一刻她的模样让他心生道不清的欢喜,点头道,
“小侯爷所言句句在理,然而不论物件来自谁宫里,能大批量将宫中物件带出来的人,应该身份不简单。”
沈君曦赞同的“嗯”了一声,
“箬竹,去通知告诉柳明庭,小爷后日无课。”
在沈君曦眼里,柳明庭利用她,她不利用柳明庭也是吃亏。
*................
曙光初露。
第二日清早。
萧宸端着水盆走到沈君曦门前却只见房门敞开。
屋内空无一人。
他有些紧张的赶到膳堂却还是没能见找她。
等到膳堂里的学生都走得七七八,沈君曦才姗姗来迟地走进来。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挤兑萧宸没点义气竟不等她。
萧宸找不到沈君曦本就担心,在这学堂里再无其余人能询问,被沈君曦这么说有些负气着不吭声。
生死大事置之度外,小事还置上气了。
这让沈君曦觉着他越来越好玩了。
只是长佑令一事实在重大,她得见了宸妃才能定夺。
沈昊山的常说:不义不忠者,莫入沈门。
在沈昊山眼中“忠”“义”永不可失,牺牲萧宸母子,成沈家军之名,再创功劳,可不算好事。
而沈君曦眼里,有些事情远不止萧宸想的那么简单。
来到京城这三个多月,她甚至比爷爷考虑得更多。
有时候两军对峙不下也不失为最好的局面。
有战,良将方有用处。
帝王昏庸,京都朝堂中,现在许多与沈门交好的忠臣良将还能说得话是因为北唐需要爷爷,需要沈家军。
真把南朝叛党杀尽,功高震主,依帝王薄情之性,来一手杀鸡取卵,如何能保得住沈家?
沈君曦原以为太子能是位明君,经过一个多月的刻相处,发现他简直浑蛋透了。
如此,沈门看似风光大盛,但看不到未来啊……然,北唐何尝不是看不到未来?
想到这里,沈君曦脑袋里闪过灵光,目光蓦然落回萧宸脸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依他现在的性子,算得明君之选,但他为什么怕偏偏落得这具身体……
萧宸不知沈君曦心中所想,感受到沈君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闷声道,
“小侯爷在瞧什么?今日老师还是周学府,再晚,就该迟到了。”
沈君曦掩下眸色,望着门外来人,风流调侃道,
“长得俊还不让人瞧了?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萧宸耳尖微红,又知道她又在说浑话。
那晚还说不会再说的。
“呵…一月不见,小侯爷风流不改!如今小王幼弟都瞧上了?”
凭声望去,只见十八九岁的华服男人漫步而来。
他头束一顶紫金冠,身着纹绣着四爪行龙紫袍,衣着雍容,神态散漫,眼底有些阴郁,打量着不为所动的沈君曦。
太子萧云泽。
“太子说哪里的话……”
沈君曦坐在位置,抬手按在打算行礼的萧宸膝盖上,格外放肆的继续道,
“九殿下生的灵秀俊美,被本侯瞧上不是很正常吗?”
萧云泽跨过门槛,坐到沈君曦对面,
“他俊美?小王半分不觉得,在小王看来,论外貌,谁又能比得沈君小侯爷龙眉凤目,艳倾京城?”
他拿起沈君曦面前的茶,漫不经心抿了一口,道,
“小王这趟随御史台大夫南巡数日,美人得了几位,但一路下来早就索然无味,更是难寻到像小侯爷这般清艳的脸。”
这话听得沈君曦想吐。
后悔没在茶里加点料,不毒死他也得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沈君曦是假的有龙阳之癖,但萧云泽和他皇上爹是真的有这么一口。
“论清艳,还得是风贵君,殿下这是拿不下故意就拿本侯开涮,不过殿下若能找到这样的美人送给小爷,九殿下在小爷这里就该失宠了。”
风贵君是北唐皇帝的娇宠,沈君曦话说的是大逆不道,但这样的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算不得什么。
见沈君曦还是蔑伦驳离,纨绔依旧,萧云泽松了几分戒心,望着沈君曦的眼睛,阴恻地笑道,
“晚上张枫林为小王接风,宴上美人各有千秋不怕没有钟意的,原本还担心贤弟不肯赏脸来瞧,现在一看,贤弟风流依旧,该是来定了。”
沈君曦风轻云淡的应下。
一直等到心满意足的萧云泽走远了才幽幽叹息道,
“他在这档子回来,日子过得越来越烦人了。”
“太子混账,小侯爷不想与他喝酒,为何不拒绝?”
萧宸清秀的眉头蹙着,凭着她的身份分明可以拒绝的。
“小爷不爱喝酒,但想维护你不是?得让他信小爷是断袖,省得他多找你麻烦。”
沈君曦随口解释的话,让再次感动的萧宸莫名来了股勇气,反问一句,
“小侯爷真不是?”
“小爷真的不是,碰你那天是真的酒喝多了,你还不信了?”
想到那日萧宸身上的红痕,沈君曦也觉得尴尬,朝着萧宸催促道,
“不信拉倒,走了,上课去。”
萧宸原本还想再问,她不是断袖…在外受宠的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晚真的是喝多了?
喝多了把他当成了谁?
但又深知自己不该问,便忍住了。
只是恍然想到前日宴会上,她接下了数不清的敬酒,依旧能照顾他整夜。
初见她那日,将她灌醉的酒,该是有多少?
她那时心里该是有多难受,是不是也会痛苦和低落。
只是她低落时会选择藏回自己的世界,不同人言语半分。
又或许,沈君曦想倾诉的人不是他。
萧宸跟着沈君曦胡思乱想的走着回到了讲堂。
东宫还未建好,萧云泽被封太子为也就两个月,依旧需要在此旁听。
待东宫建好,皇帝会从翰林院调遣仅属于他的老师、官员给他出谋划策。
那些人往往会成为下一任辅国太傅、太师。
按理说到时候镇国侯也该在其列。
…………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如此,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沈君曦!”
周学府念书念得好好的,平白将刚睡着的沈君曦叫醒。
这让沈君曦直接想请假回房去睡,逮着她不放,何苦啊!
可是萧云泽在这,沈君曦担心病秧子遭欺,他那身体刚刚好转了些,只能老老实实站起身回道:“学生在。”
周学府板着脸,因为沈君曦前些天不寻常的表现,他特地询问了蒋公明,问“此子如何?”
没想到一向对沈君曦骂骂咧咧的蒋公明回了句,
“此子往后大有可为也。”
这一下,周学府彻底上心了,说什么都要好好“鞭策”她认真学习。
又想起他也曾少年自负过,便冷着脸开口问道,
“小侯爷听得都困乏了,该是已经将这堂课内容、思想悉数记下了?”
谁知道沈君曦回了句:“不知道。”
因为太子回来了,讲堂内的太子党自然就敢笑了。
这一下,不少人都在偷笑。
沈君曦转过身扫了眼这帮这么爱幸灾乐祸的玩意,朝着周学府无语道,
“老师你学问广博,将多篇思想混在一起传课,学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哪一篇,不是很正常吗?”
她无奈地耸肩,
“他们笑的这么开心,老师你能不能让他们来说,你今日这堂课具体讲的是哪篇?”
周学府面色依旧严肃沉冷,但内心笑开了花。
对对对。
没想到,她看似在睡觉,实则很认真啊!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取自《中庸》,他结合了《述而》来讲,又带入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的《学记》思想。
周学府的目的是想教导沈君曦要好好学习,看来非常有效啊!
“冯玉,你起来说,为师指的是哪一篇?”
周学府立刻调转矛头,指向笑的最开心的冯玉。
冯玉求助地看向张枫林。
张枫林指了下桌上的《述而》,冯玉便答《述而》。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戒尺伺候”。
手掌心都被不留情的周学府打肿了。
见周学府收拾完嘚瑟的冯玉,沈君曦就坐下来了,以为这就完了。
没想到…
周学府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手持戒尺,朝她追问道,
“还是由你来说。”
更万万没料到,一直沉默寡言的萧宸竟是站起身。
不顾其余人眼神,嗓音清晰明朗的说道,
“今日典故取自礼记·《中庸》,老师以中庸为引,得出《述而》中不将学生教导到举一反三的地步不算教会理念,最后结合了,思孟学派载录的《学记》中“琢玉方成器”的孟派思想,教导学生当谦虚奋发。”
虽然萧宸答得标准却引得周学府脸色沉了几分。
沈君曦瞄了胆大的“显眼包”萧宸一眼,朝着周学府说道,
“学生愚昧,但也觉得九殿下答得对。”
周学府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才罢了。
之后,沈君曦的觉是没法睡了。
这两个时辰,周学府总是抽她起来生怕她睡着。
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娘亲也有些嗤之以鼻。
从来只教他们道理,从不要求背诵,谁会背啊!
萧宸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周学府抽她一次,她只要回答慢了,他就敢替她站起来一次…
虽然沈君曦知道他是想让她不用费脑子,但在别的学生眼里会极具卖弄嫌疑。
太子的脸色更是阴沉。
对此,沈君曦无奈了…
真不知道周扒子的新鲜劲儿什么时候能够过去。
到了中午放课,沈君曦困得眼皮子都不想抬,萧云泽还非得叫她一起吃饭,她以不饿为由拒绝,张枫林等人又闹腾腾停不下来。
“把小侯爷操累成这样,萧宸你有几分本事啊!”
李淼满脸淫笑地望着萧宸,仗着有太子在场,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不料,萧云泽面色一冷,厉声道,
“放肆,昨夜何瑜方从宗正院出来,李公子还敢大放厥词?若是小侯爷生气,休怪本宫保不住你!”
说着竟要抬脚去踹李淼为沈君曦出气。
张枫林连忙去拦萧云泽,解释道,
“殿下言重更不知事情原委,我们弟兄之间原不至于如此,此事另有隐情,乃是何瑜挑事在先。”
萧云泽故做疑惑的“哦?”了一声,看向懒懒倚坐在窗边的沈君曦。
窗外寒冬萧索,那慵懒的眉眼却如盛夏明艳华丽。
“小侯爷要是还有什么隐情,或者没出完的气都能同本宫道明,本宫会为你做主。”
【不是改突然自称,太子也被封王,在朋友面前自称小王,在多人面前自称本宫,不固定的哈~】
萧云泽当着众人面,过份维护沈君曦的话让张枫林摸不着头脑。
现在不是合伙对付萧宸吗?
太子怎么就突然对沈君曦这么护了?
沈君曦也弄不清萧云泽是怎么想的,敷衍回道,
“殿下好意,小爷心领了,这会儿困了,回去午休。”
沈君曦不想和他们多纠缠,异常高冷的起身走了。
等到萧宸跟着起身的时候,冯玉以及李淼却是阴恻恻站到他书桌前。
如狼似虎般盯着他,意思是让他老老实实本分留下。
然,刚走出讲堂的沈君曦在窗外止了步,警告的嗓音冷幽,
“小爷最烦旁人妄动小爷的东西…”
威胁的话没说完,她转过脸,勾唇轻笑,
“你们想死吗?”
提到“死”!!
冯玉首当其冲地怂了。
李淼也被吓得不轻…他偷看了萧云泽一眼,见萧云泽都没有表示,微笑不减。
只能老实的退到一边,给萧宸让路,就是气恨得牙根都痒了。
暗叹沈君曦是实打实的嚣张,谁都挡不住她无法无天的放狠话!
……
萧宸走后。
萧云泽透过窗,眸色的沉郁望着两人背影,遗憾说道,
“这沈君曦若是女子就好了,当能落于本宫手中细细盘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