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雨势渐渐变大。
司念坐在一家客流量不多的餐厅的靠窗吧台位置,静静地吃着一份元气鳗鱼饭。
她喜欢看雨。
小时候顾怀安会陪着她一起在蒙蒙细雨中漫步。
哥哥会双手把她举得高高的,让她坐在他的肩膀,笑着说,念念,淋雨可以长高个子,可是,她到现在都没长到一米七。
雨滴从对面楼下的一间酒馆的琉璃瓦上滑落下来,落在地面上,溅起许多美丽的小水花。
许是下雨的缘故,她冷,只有这家餐厅还开着暖气,窗边的绿植被暖气的风吹拂着,有两三片叶子时不时会碰到司念的肩膀。
有个小朋友蹦蹦跳跳,拿着一个作业本跑过来,爬到板凳上,奶声奶气得笑着问司念:“姐姐姐姐,你知道5+10-2等于几嘛?我知道哦,我刚刚算出来啦!等于13嗷!”
司念收回看雨的视线,视线投在这个小男孩身上。
她用勺子又挖了一勺鳗鱼饭,送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思来想去,低声道:“那你挺厉害的。”
话落,她继续吃自己的饭,安静看雨。
小男孩儿嘴里咬着铅笔头,挠了挠头:“但是,我不知道这个题怎么做,它好像很难的样子,可长啦!”
司念没有理他。
小男孩儿歪着头,凑到她身边,甜甜的笑着:“漂亮姐姐,你教教我呗,我给你糖吃行不?我的爸爸妈妈上班去了,没有人辅导我写作业了。”
司念瞥向小男孩指的那道题。
“9+11-2×5=?”
小男孩儿绞尽脑汁,那道题用橡皮擦了很多次了,再擦练习本就快被他擦烂了。
司念眸光微动。
她咽下嘴里的饭,喝了一口奶茶:“会背混合运算口诀吗?”
“会哒会哒!”
小男孩立马跳到地上,两手背在身后,高声嚎叫起来:“四则运算毫无奇!计算过程按顺序!只含加减或乘除,顺序从左往右去!既含加减和乘除,乘除先算莫大意!”
司念:“......”
如此雅致的餐厅,发出了这样高调的声音,用餐的一些顾客纷纷向他们看来。
有的顾客拿起手机拍着,这个娃娃太可爱了。
被众人如此围观,对司念来说无异于上刑,食欲就瞬间没有了。
她略显窘迫,拿起自己的雨伞。
吧台上的鳗鱼饭才吃了一半,奶茶也不喝了,司念戴上帽子就离开了。
“姐姐姐姐!”
小男孩在身后追着那个姐姐,忽然有一双大手搭在了他的小肩膀上。
钟兆平蹲在小男孩身边。
他勾起一个笑,还没说话呢那个小男孩就被他吓哭了。
钟兆平:“......”
他无计可奈地站起身,对着角落里的纪晏深耸了耸肩,似乎在说,这真的不怪我。
纪晏深双眸如潭,看着司念消失的拐角,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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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念走进电梯,松了一口气。
按下负二楼的按钮。
此刻,电梯里面没有任何人,就在那两扇门要关上的时候。
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按了一下。
电梯门慢慢打开。
司念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男人让她完全石化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吓得甚至忘了呼吸。
纪晏深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电梯门tຊ慢慢关上,此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空间里,就纪晏深和司念两个人。
他就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约一步距离。
纪晏深穿着古典灰色的西装,西装料子有着很矜贵精致的质感,领口微微翻折着,两边各有着一条白色的条纹镶边,里面的白色绸衫上面还绣着藏蓝色的暗纹。
灰色,大气高级。
在黑与白之间游离,深邃,安静,优雅。
这一身西服修长挺拔,男人高大的身形被完美衬托,宽肩窄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自纪晏深走进来,司念就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司念清晰的看到,这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敲打着腿侧,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电梯下行中,司念眸色颤动。
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默默带上了口罩,又把自己的帽檐使劲往下压了压,握住电梯里面的扶手,脸色几乎苍白成纸,连着唇色都开始泛白。
她的骨节捏到变形。
纪晏深视线落在电梯前方的镜子上,扫了一眼那个渐渐把自己的“武装好”的小姑娘。
叮咚!
很快,负二楼停车场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的形象实在太威严可惧。
时隔半年,尼卡死去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司念脑海中,还有雪地里那些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人。
电梯外是负二楼停车区,视线昏暗得很。
纪晏深转过身,盯着里面的司念,口吻自带一种严峻的压迫感,陈述语气:“你在等什么。”
司念动了动腿。
还是被这个怪叔叔认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电梯的。
司念一心想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慌张到心尖都在颤抖,这种极致的恐惧下,她摘下口罩,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礼貌地开口:“嘿,叔叔,好久不见。”
她走到纪晏深身边。
司念轻轻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而不自知。
纪晏深原地静静看了司念一会。
又是那种犀利可怖的目光,司念不抬头都能感觉男人的视线,她头皮开始发麻,像是被人硬生生扒掉了。
男人向司念伸出手,言简意赅:“钥匙,我送你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家。”
“钥匙。”
他又重复了一遍,气场实在太迫人。
司念没抬头,鬼使神差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然后乖巧地递给纪晏深。
他轻声说:“走吧。”
司念怔在原地,一动没动。
纪晏深蹙眉,看着小姑娘仍呆愣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到她了,于是温和了语气:“我不知道你的车停在哪里,你带我去,好吗?”
司念点点头。
她握紧了手心里的雨伞,迈着沉重的步子,带着纪晏深走到了自己的车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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