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煊心情复杂，连苏老爷和他说的话都没能听见，直到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府，苏夫人说要带着姚栀去后院寻姐妹说话，他这才回过神来。
“姨母且慢。”
他拍了拍巴掌，亲卫立刻捧着礼品鱼贯而入。
苏夫人顿时喜笑颜开，许煊虽然生的粗犷，性子也不算周到细腻，可出手是真的大方，回回来送的东西都价值不菲，让她这个姨母脸上十分有光。
尤其是今天他竟然还带了蜀锦，瞧那颜色竟是京中最时兴的烟霞色，先前她托人去打听，一匹都没买到，他却送了这么多来。
“听说京里如今盛行拿珍珠入药养身，我便搜罗了几盒给姨母和大妹妹。”
苏夫人强压下心里的喜悦，佯装恼怒：“你这孩子，都说了一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可你回回都不听，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许煊被教训了也不恼，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对这个姨母还是十分包容的：“不妨事，我还不缺这些东西。”
苏夫人似是很无奈地喊了丫头来：“都拿来了也不好不收，快接下吧……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后半句是和许煊说的，可她却看了一眼姚栀，眼底都是轻蔑，她就知道这丫头就算早过了门，也翻不出风浪来。
许煊这趟回来，果然还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们母女。
姚栀垂着眼睛，当做没有察觉苏夫人的目光，今天难得能见到金姨娘，不管苏夫人多么可恶，她都要忍耐。
视线却忽然被一个盒子挡住，她一愣，顺着盒子看过去，就瞧见了许煊那张脸。
“将军？”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许煊见她不肯抬手，索性将盒子塞进了她怀里：“不是要去见金姨娘吗？带上吧。”
他并没有察觉到这对名义上的母女之间的暗潮涌动，说这句话单纯的只是不喜欢欠人情而已，既然姚栀帮他遮掩了受伤的事，他自然要回报一二。
可姚栀却被这句话说得一愣，许煊竟然给金姨娘带了礼……他不是最厌恶妾室和庶女吗？怎么会给金姨娘做脸？
“可以吗？”
她太过受宠若惊，虽然抱住了盒子，指尖却始终没有抓实，满脸都写着不安。
许煊只觉眼睛被刺了一下，一盒珍珠而已，这么不敢置信做什么？
说起来，打从姚栀进门，他好像也的确没给过她什么正经东西，就连她身上穿的，甚至都还是当初从苏家带走的衣裳。
“这些料子，”愧疚忽如其来，他索性喊了个侍卫过来，对方手里捧着的正是苏夫人觊觎已久的蜀锦，“都带过去吧。”
他……他才不是觉得对不起姚栀，只是单纯觉得一盒珍珠的确有些拿不出手。
他接过料子，本想扔进姚栀怀里，可只掂量了一下重量就算了，这丫头怕是根本拿不动。
料子又回到了侍卫手上，他又将姚栀怀里的珍珠和包袱也拿过来交给了对方，随口吩咐他：“你跟着去一趟，把东西送下吧。”
侍卫正要应声，却被人打断了：“这不妥吧。”
苏夫人开口，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眼见许煊看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已失态了，连忙找补，“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府里这么多人，我本是想谁都有份的，你这单独给了金姨娘……”
她都不知道许煊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个低贱的妾室，哪来的资格让他单独提起？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亏她刚才还称赞他大方，他根本不配，这个没人教养的天煞孤星！
心里骂的再狠，苏夫人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还是都送到我那里吧，回头我私下里给她也好……”
“又不是来路不正的东西，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
许煊挥了下手，完全没在意到苏夫人的心思，随口就否决了。
苏夫人脸色变得更难看，她正要再开口，就被苏老爷截住了：“秦将军既然开口了，你照做就是了，啰嗦什么？”
他不满地瞪了苏夫人一眼，他可还指望着靠许煊升迁呢，这么啰嗦万一把人得罪了可怎么办？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我们爷们说会儿话，你就别在这里呆着了，带着……”
苏老爷目光落在姚栀身上，话却顿住了，他并不记得这个女儿叫什么名字，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起来，只能含糊了过去，“带她去后院看看金姨娘吧，今天晌午让她们母女吃个团圆饭。”
苏夫人气得抠烂了帕子，今天这是什么晦气日子，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痛快！
她阴恻恻地看了姚栀一眼，将受的这些气都算在了她身上，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她端着一脸假笑答应下来，领着姚栀进了后院，一路走到岔路口她才开口：“茂生特意给金姨娘做脸，你就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吧，等你们见完面再来汀兰水榭，咱们好好说说话。”
她刻意加重了“好好”两个字的读音，眼底的冷意已经毫不遮掩，这一路她忍得十分辛苦，可许煊的亲卫还在，她不能发作。
但是没关系，只要金姨娘还在她手里，姚栀就不敢不去汀兰水榭，等她过去了，她会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尊卑。
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姚栀指尖微微一颤，凉意自后心升腾起来，她不自觉想起那在她身上抽断的藤条，想起膝盖底下的瓦砾，想起那淹没口鼻的清水……
“苏姑娘？”
亲卫见她站在原地不走，困惑地喊了一声，姚栀回神，轻轻吸了口气，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连门都出不了的小丫头了，不会再落到那个田地。
她定了定神，抬脚往小院去。
金姨娘也是知道她今天回府的，虽然很清楚她的身份大概率是见不到人的，可她仍旧在院子里徘徊，脸都已经被日头晒红了，她也没有要回屋的意思。
芝兰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找了把伞出来给她撑着。
姚栀远远就看见了这幅情形，连忙喊了一声：“姨娘。”
金姨娘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确定是姚栀之后连忙应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嗓子就哑了，她小跑着上前，一把抱住了姚栀。
“七姑娘，你回来了？”
姚栀喉间又胀又疼，却克制着没有落泪，只用力点了点头，却是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已的声音——
“好了姨娘，外头这么热，咱们进去说话……对了，这是将军给你的东西。”
她侧了侧身，让金姨娘去看她身后的侍卫，金姨娘却被这忽然出现的外男唬了一跳，下意识想躲，被姚栀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却看着那一身盔甲很是有些忌惮，往姚栀身后躲了躲才不敢置信的开口：“秦将军给我的？他怎么会给我呢？”
“自然是看重咱们姑娘，所以爱屋及乌啊。”
芝兰连忙接了亲卫的东西，一连道了好几声谢才送人出了门，看着姚栀满脸都是欣慰：“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姚栀默认了这句话，和芝兰一起将东西拿进了屋子里，见金姨娘看那蜀锦看的移不开眼，不由笑起来：“这料子不少，姨娘可以多做两件衣裳，也给芝兰姐姐做一套。”
金姨娘连忙摇头：“我在府里又不出门，这么好的料子给我糟蹋了，回头我按照你的尺寸做，做好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将军府不缺这个，姨娘别惦记我了。”
母女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又一起用了午饭，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姚栀站了起来，她得去趟汀兰水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