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骁滑动轮椅的动作异常熟稔,这物件算是老朋友了,只因海里护着宁兮儿的时候腿上再次负伤。
崔瑶知道他撞上了礁石。
她没什么立场去推着他走,甚至觉得覃骁活该,虽然她面子上对覃骁谨言慎行,但瞥向宁兮儿的惨样儿,心里早问候过他祖宗十八代了。
一两秒的静谧中,覃骁摸了摸自己耳骨,低声:“请周医生来别墅,喝茶。”
崔瑶想起来了那个彬彬有礼的白大褂医生,很正经斯文的一个男人。
崔瑶张扬而热烈,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文质彬彬的周禹城,但知道他和崔昭覃骁二人是朋友,不太确定地问:“周……禹城哥?”
覃骁没搭理她,继续对耳机里的手下吩咐:“带去书房。”
男人帮女孩小心地盖上软软的毛毯,在她胸口处时,轻轻翻出一折,怕压到她本就不明显的呼吸幅度。
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秒她的睡颜,微不可查地轻笑,“小没良心的。”
“你要走还是继续在这?”,覃骁又恢复了一贯地矜贵刻薄。
崔瑶忙不迭道:“我在这儿陪宁兮儿,说不定她挺待见我,一听我说话立马就醒了呢?”
覃骁掀开眼皮,毫无生气的眸光射向自说自话的人。
崔瑶:“……”
覃骁离开了,崔瑶远远望着,直到确保他和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完全不见,刚才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骤然收回。
玩味的面容瞬间反常地冷下来,她知道这花房以外还有监控,那无从察觉的角落有暗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崔瑶趴在宁兮儿的花床边,这里的布局看起来,使得任何人在宁兮儿旁边呆着,都像是膜拜神袛。
一个风情妖艳的女人,摸着沉睡的女孩的头发,到脸颊,到唇峰,泫然欲泣,不断忏悔。
暗卫自然不会看到,夫人那喉咙处,仿佛滚动了一下。
崔瑶压低了嗓音,欲哭无泪:“我的好妹妹啊,咽下去你就快醒来吧,不然这把周禹城真就保不住了。”
从覃骁说要请周禹城来喝茶的那一瞬开始,崔瑶身上就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直窜到后脑。
覃骁的洞察力敏锐到可怕,上次宁兮儿攒安眠药寻死的故事她略有耳闻,也是因此才对宁兮儿产生好奇的。
覃骁,整个A市的女人都趋之若鹜的男人,他是哪怕有谁被覃骁的眼神扫过一眼,都要不知天高地厚去张扬一整年的。
可宁兮儿怕他,甚至不爱他……
真奇怪。
崔瑶伏在床边,用好听的声线毫无灵魂地不断碎碎念,“兮儿妹妹啊……快醒醒啊……”
女人跟施咒似的,“醒吧醒吧……不然周禹城就要偿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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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覃骁敞开了书架背后的世界。
“你在炫耀自己的作品?”,周禹城恨不得立刻砍断覃骁的腿,但他刚一起身,就被两侧的保镖狠狠按下双肩。
“周医生,自重。”,保镖的声音毫无人类气息,威胁,压迫。
覃骁兀自欣赏着其中布局,“不美吗?”
周禹城盯着覃骁弯折的膝盖处。
“你当初夺走兮儿,霸占她的自由,覃骁---”,周禹城咬着牙:“你昏聩至极。”
这是他们永远的心结------
覃远最早时,撮合宁兮儿跟周禹城在一起。那时候宁兮儿有一次高烧不退,恰逢周禹城回国来找覃骁,直接省了传唤家庭医生的时间。
覃骁在轮椅上,面色阴沉地盯着面颊酡红,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宁兮儿不满地咕哝:“你不要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好不好?”
她又难受,又乖巧,嗓音微哑,但撒娇时音色却甜的腻人,直往男人心缝里钻。
但覃骁古井无波的眸感觉毫无退让之意,简直是油盐不进的无情。
宁兮儿用滚烫的小手揪了揪他袖口,指尖僭越地转动他的袖扣:“覃骁覃骁覃骁……我在生病呢,就这么对待你家恩人嘛?”
覃骁拧紧的神情生生是被她摇晃的松了一点,“是我不好。”,他晦涩开口。
宁兮儿一开始愣住了,可爱地“啊?”了声。
覃骁已经快被自责吞没。
是他不好,不该在夜里想见她时,故意剥开伤口假装被摔伤,引她连续守了好几个晚上。
虽然能在朦胧的夜晚,看她睡在自己床边缩成小小一团的样子,可兮儿被累病了。
他低眸,尽可能藏住万般晦暗。
宁兮儿反应过来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反过来好心地宽慰他,“覃骁覃骁覃骁,那等你腿养好了,等我以后万一生病,你也寸步不离的照顾我呗?”
宁兮儿以为自己提出了一个很任性的诉求,她从小的伤病都是独自抗过来的。
没人照顾过。
可落在覃骁耳里的只有四个字------
“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
“好。”,他说。
女孩显然不以为意,只当他哄自己,可覃骁此生从未服从过任何人,更不会照顾人。
但那瞬间男人竟隐隐期待起,寸步不离的照顾宁兮儿会是多么甜蜜的情境,她滚烫着,伏在自己怀中,毫无反击之力的样子……
这份期待被礼貌的敲门声打破,覃远领着周禹城一块进来了。
宁兮儿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覃叔叔好。”,她侧头冲周禹城淡淡的,甜甜笑了下,“您好。”
病怏怏的小花蕊,再没精打采也是娇嫩勾人的,覃骁动了动轮椅,不动声色地将宁兮儿挡在自己身后,宁兮儿忽然只能看见覃骁的后脑勺了。
周禹城温和回应:“兮儿好。”
来的路上覃远已经介绍过了,周禹城有些调侃地看向许久不见的老友:“覃少爷,我就走了一阵子,你就多了个妹妹?”
覃骁冷着脸没吭声。
距离周禹城上次见到宁兮儿确实过了一段时间,第一次是在病房里,覃骁冒犯地抓着宁兮儿的手不放。那时他就大抵能猜到他这好兄弟不会轻易放宁兮儿回归平静的生活。
“我对兮儿有所耳闻,听说把我们覃少爷治的服服帖帖,连小点心都会做了?”
覃骁跟厨房这两个元素在他们眼里看来,一定是他要给谁下毒才可能进的地方。
宁兮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覃骁哥哥做的蜂蜜蛋糕很好吃,一会给您也尝尝?”
没等周禹城答话,覃骁便沉声道:“先帮她看看,药不能苦,不能打针,明早必须退烧。”
简单来说,不能让宁兮儿受一丁点罪,周禹城挑了挑眉,覃远也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麻烦禹城了。”
周禹城的笑如沐春风,有医者特有的悲悯宽厚,“以后叫你兮儿好吗?”
当着覃骁的面,宁兮儿没心没肺地点点头:“嗯嗯,您和覃骁哥哥一样,叫我兮儿就行。”
一样?
一样……
那时的覃骁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周禹城,我和你不一样。”,此时的书房里已时过境迁,覃骁悠闲地望着周禹城:“我想要的,拼了命也要得到,靠抢,靠逼迫,靠阴谋手段,只要她最终成为我的,并且中途不属于任何人。”
“你有替兮儿考虑过吗?!”,周禹城喘着粗气:“兮儿把你当依靠,当哥哥,当成受难半生唯一遇到的幸运,你呢覃骁?你对她做了什么?”
覃骁眯着眸子,仰头靠在轮椅椅背,一副享受模样,他喜欢有人被他折磨成疯癫的样子,“你又对兮儿做了什么呢?”
周禹城瞳孔闪烁了一瞬。
覃骁在这一瞬缓缓陈述:“兮儿中毒了,你猜,该由谁来解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