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沉沉的天空,闪烁着几颗银亮的星星,微弱的北风吹动着大院里的树叶。
刘哲在办公室,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后,便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沉思。
约八时,郑勇来了,他一进屋,就对刘哲大声说道:“刘书记,有什么重要任务?”
刘哲笑着说:“你先坐下。”
郑勇大步跨到火盆边,在椅子上坐下。刘哲倒了一杯茶,递他:“赵彬去提亲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哦,我只知道他今天要去提亲,怎么个结果,不清楚。我跟他还没见上面。”
“冯宝珠的父母,拒绝赵彬了。”
“为啥?”
“说冯宝珠已订亲了。”
“这算什么事啊!工业科、民政科的老王、老向,还有公安局蔡局长,他们的老婆,不都是以前订了亲的。”
“冯宝珠跟她们不一样,情况有点复杂。”
“只要小冯没结婚,就不复杂。”
“结婚倒没结婚,问题是冯宝珠跟订亲的对象,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棘手的是,她的对象,还在我们县委资料科工作;另外,他们过年就要结婚。”
“哦,还真有点复杂。那我给他重新找个。”
“赵彬说,他非冯宝珠不娶。女孩是你介绍的,长得漂亮吧。”
“漂亮!蛮好看。”
“怎么个好看?”
“我一下说不出来,反正她有点独特。刘书记,你叫我来,是要我……”
“你去给小冯父母做工作,然后速战速决。”刘哲望郑勇说。
郑勇点头:“明白了。”
“小冯的对象,我已安排组织部派他后天去省党校学习,时间一个月。所以,这段时间,赵彬的事要尽快落实,越快越好。”刘哲说完,又表情凝重地说,“我们这样做是不大好,但没办法;我们的干部为了革命,为了解放新中国,都把年纪拖大了,又都是外地人,组织不出面帮忙,他们的个人问题很难解决。”
郑勇呵呵地笑道:“是这么个情况,我如没老婆,也请组织包办……”
“不要开玩笑了。你明天去冯家提亲,外后天就把他们两个人的事办了。迎亲的时候,带上妇联主任。”刘哲低声说道。
郑勇把大腿一拍:“保证完成任务!”
“冯宝珠现在在哪里?”
“她可能去白岩区参加土改复查去了。”
“嗯,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另外,你去给小冯父母做工作时,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好,记住了。那我刚才去跟赵彬通个气。”
“你去吧。”刘哲点头。
郑勇来到赵彬办公室,把刘哲的话转述给了赵彬。
赵彬说:“我倒愿意速战速决,只是这样会不会……”
郑勇打断赵彬的话:“什么会不会,只有这样,你才能把冯宝珠搞到手。你想,你今天去提亲,肯定引起小冯父母的警觉,说不定他们会让小冯提前结婚。所以,你必须在吴元回来之前,把这事赶快办了。我明天去提亲,不跟小冯的父母拐弯抹角,就直接了当地说,外后天来迎亲。”
赵彬说:“行,行,一切听从你们的安排。”
“那我走了。”郑勇说时,拉开门向外走去。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郑勇就起来了。他胡乱洗了把脸,在桌子上抓了两个冷馒头,放进挎包,警卫员也不带,就一人骑马直奔石溪村。三个小时后,郑勇来到冯家院子。他骑在马上,用鞭子撵着狂吠的狗,一面朝紧闭的大门高喊:“屋里有人吗!”
“有人,有人。”门“吱吜”一声开了。冯父应声从屋里急急地走出来,他大声呵斥狗:“滚滚滚,那边去!tຊ”一面朝骑在马上的人望去,只见那人长方脸膛,黝黑肤色,鼻直口阔,粗发浓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腰系一条棕色宽牛皮带,当中别着一把手枪。冯父心里一惊,怎么又来了个当官的。冯父向来判断干部是不是领导,就看此人是否有手枪。他正要上前打招呼,那人却先问他:“这是冯宝珠家吗?”
冯父连连说:“是的,是的。”
冯父话音刚落,只见那人一纵身跳下马背,把缰绳往树上一系,就朝这边走来,他走路步子很快,像眨眼间,就到阶沿上。
冯母这时也从厨房来到门口。冯父忙对老伴说:“首长来啦,快倒茶。”
冯母哎了声,对郑勇说:“首长,快进屋坐。”
两位老人把郑勇让到火坑房,郑勇在火坑边坐下。冯母倒了一缸子茶,递郑勇。郑勇接过茶缸,望向两位老人说:“你们是冯宝珠的父母吧。”
“是的。”两位老人同声说道。
郑勇自我介绍:“我是赵县长的同事,叫郑勇。”
冯母笑着说:“你是郑县长吧,听宝珠说过呢。”接着问道,“郑县长没吃饭吧?”
郑勇说:“吃过了。你们吃了没有?”
“刚吃完呢。”冯母说。
冯父拿起火钳,把火坑里的柴火,一根根重新架好后,就在郑勇旁边坐下。冯母也连忙在老伴侧边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郑勇喝了口茶,把茶缸放在脚前地下,然后抬起头,望着冯父和冯母,慎重其事地说:“我今天来呢,是专门为赵县长提亲的。”
两位老人一听,惊得面面相觑。
郑勇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一下子迈不过这个坎。实际上呢,赵县长嘛,就只年纪大了点,今年三十四岁。”郑勇瞅了眼冯父和冯母,继续说,“赵县长其他方面,那好得简直没得说。他出身书香门第,能说会写,还没得任何不良恶习,责任心也强,性格又好,对人特别善良宽容。你们想想,这样的男人,肯定体贴老婆、孝顺老人。大伯、大妈,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们女儿嫁给赵县长,不会吃亏!”郑勇顿了顿,又说,“赵县长为啥三十几岁还没成家,还不是为了革命。他这么好的条件,如不是为了解放全中国,肯定早就结婚了,孩子只怕都有几个了。”
郑勇的一番话,打动了冯母的心,她想,赵县长这么好的条件,他要不是年纪大,怎么看得上一个农村的女孩。于是她望郑勇说:“赵县长昨天来,我就觉得他人蛮好,说话好和气哦。”
冯父侧头狠狠白了老婆子一眼,觉得她转弯太快,就有些生气,一生气脸就涨得通红。郑勇本来觉得冯父的面容,很像戏剧里的关公,这时脸一红,就更像了。郑勇笑呵呵的对冯父说:“冯木匠,莫犹豫,这事就定下了!后天我们来迎亲!”
“啊!这个,这个,不行啊,郑县长,我们不能做这个主!”冯父急切说道。
郑勇微笑道:“赵县长的婚事,是组织决定的。小冯现在是土改队员,马上又要提干了,她应服从组织安排。”
冯父还要说什么时,郑勇抢在他前面说道:“这样搞,你们今天呢,把小冯叫回来,明天准备下,后天这个时候,我们来接她。”
郑勇不等两位老人表态,就站起身,一面说,“我刚才还要去瓦松乡有事。”一面往门外走,走到院子,立即骑马离去。
郑勇走后,冯父像霜打的茄子,垂着头坐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冯母开导老头子:“宝珠能嫁一个县长,应是她的福分;其实赵县长也只大宝珠十四岁……”
“只大十四岁,十四岁还不大呀!你这个人,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快!你未必就没想哈,宝珠和吴元那么好,两个都是快要结婚的人,现在这么一搞,他们怎么受得了哇!”
冯母冷着腔说:“你当郑县长面,怎么不这样说,人家走啦,你冲我说这些话,有么子用!”
冯父虎着脸说:“你为必没看到啊,我哪里有机会说话!”
冯母瞟了眼老伴,说:“那现在怎么办,人家后天就要来迎亲。算啦,算啦,这事我不管啦,我去苗寨住几天,免得到时,人家来啦,不好交差。”
冯母抬脚往隔壁套间房走去。冯父不朝老伴看,只盯着火坑里的火发呆。过了一会,冯母挽着一个包袱,从里间出来,朝堂屋走去。冯父见老伴真的要走,忙上前拉住她:“你赌么子气哦。”
“我不是赌气,我怕以后都恨我。宝珠是你的亲侄女,你自己做主!”
冯父垂头丧气地说:“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那你慢慢想办法吧!”冯母又要往外走。
冯父急得大声说道:“要走都走,我也走!我也去苗寨!”
冯母楞了下,随即说:“都走啦,屋里没得一个人,郑县长他们来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老头子赌气说。
冯母瞅了眼老伴说:“这样对着干,肯定不好哦,你还是要转弯才行。”
冯父不吭声地坐回火坑边椅子上。冯母挽着包袱,靠在门框上,又对老伴说:“其实赵县长,真的就只年纪大点,其他方面都比吴元……”
“莫说啦,你莫说啦!”冯父打断老伴的话。
“好,我不说啦,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啦。”
冯母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心里并不是真要走,她是对老头子做这么一个样子,想激下他。
冯父果然急了,他连忙对老伴说:“你走么子走哦,你还不快点去湾里,给老田说下,要他帮忙把宝珠叫回来。”
“你想开啦?宝珠在哪里哟?”
“前天,我到镇上老王家结账,在街上碰到罗珍,她说宝珠现在在白岩区楠木村。”
冯母把包袱往桌上一放:“你要想好哈,莫以后又来怪我。”见老伴愣愣地望着她,就又说,“这事不能声张哦,千万莫让吴家的人晓得。反正宝珠出嫁的衣服,我都准备好啦,后天让她带去。我现在就去找老田。”
冯母走出院子,朝屋后面右侧一条小路走去。
下午冯宝珠风风火火赶回家,一进门就问:“爸、妈,田叔叔说,你们有急事跟我商量,么子事嘛?”
母亲朝宝珠脸上看了看,说:“你先歇气,等会慢慢给你说。”
宝珠着急地说道:“我们现在忙得很,有么子话,快点说哦。”
母亲拉宝珠在火坑旁坐下,又倒了杯茶递她。宝珠接过茶杯,一口也不喝,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望着母亲,又问:“妈,倒底是么子事?”
母亲将椅子挪到女儿旁边坐下,笑笑的对宝珠说:“昨天赵县长来我们家啦。今早呢,郑县长又来我们家。”
宝珠惊道:“他们来搞么子?”
“提亲。”
“给哪个提亲?”
“赵县长要娶你。”
“娶我?我已订亲啦唦。”
“我们跟他们说,你很小就放人家啦,他们不听。”母亲把赵彬和郑勇来提亲的经过,详细说给了女儿。
宝珠急道:“你们拒绝了没有?”
母亲轻声说:“拒绝没用。”
“啊,这么说,你们答应啦?你,你们怎么这样做!”宝珠别过脸,急切地问坐在靠窗户那方的父亲,“爸,是真的吗?”
父亲拿着长烟杆,对着火坑,“叭嗒叭嗒”地吸着烟,不说话。宝珠紧张得又大声问道:“爸爸,你说话呀!”
父亲望向宝珠,点了下头。
“天啦!你们把我当个么子啦!”宝珠急得大哭起来。
母亲劝道:“宝珠啊,赵县长这是看得起你……”
宝珠截断母亲的话,大声说道:“我不要哪个看得起我!”
母亲怔了下,随即又劝道:“赵县长就只年纪大了一点,其他方面都比吴元强。”
宝珠一听母亲这样说,气得霍地站起来,冲母亲大声吼道:“哪个答应的,哪个就嫁赵县长。”
宝珠一说完,转身朝堂屋跑去。
母亲气得脸都白了,她指着宝珠:“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宝珠!”父亲喊了声女儿,把烟杆一丢,追到堂屋,拽住宝珠,说:“宝珠啊,这事已定啦,我看赵县长人还不错,你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宝珠用力挣脱父亲的手,跑进自己的卧室,扑倒床上,放声大哭。
母亲不计宝珠刚才的气话,她烧了一盆炭火端进女儿卧室,还特意煮了一碗鸡蛋豆皮,端来要宝珠吃。宝珠不理母亲,只一个劲的哭泣。
母亲把那碗豆皮放桌上,退出宝珠卧室,来到火坑房,对老伴说:“她不理我,你去劝劝。”
父亲站起身,朝女儿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宝珠一翻身下床,冲到堂屋,“呯咚”一声打开大门,发疯似地朝后面山上跑去。宝珠踉踉跄跄地爬到半山腰,“扑通”一声跪在爷爷的坟前,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tຊ地哭喊道:“爷爷,爷爷呀!我和吴元是你亲自订的亲啊……我不想嫁别人……爷爷啊……爷爷……”
父亲和母亲气喘吁吁地追上山。母亲见女儿跪在公公墓前,哭得眼泪鼻涕满脸乱淌,就上前拉女儿:“宝珠,山上冷,回去吧!”
宝珠甩开母亲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得更伤心了。
“让——她——哭——”父亲坐在一块岩石上,喘着粗气说。
宝珠嚎哭一阵后,见父母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就给爷爷磕了几个头,下山了。
宝珠大约是哭累了,回来,一倒床就睡着了。睡到半夜醒来,她又想起爷爷。她觉得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爷爷。记得小时,爷爷经常光着脚去河里,翻动那些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把藏石头下的小鱼儿,一条条捉了,放竹篓里,带回来,用油炸的香喷喷的给她吃。她那时,一点也不晓得心疼爷爷,每次爷爷笑眯眯地问她,吃够了没有?她都说没吃够,还想吃这吃那,害得爷爷又上山到处找蜂窝蛹,下水田捉泥鳅。爷爷不光给她弄好吃的,还怕她孤单,每过段时间就送她去吴家住几日。她最喜欢去吴家,因那里伴多,大家还都让着她。记得有一次,她和吴元的大姐、二姐在石拱桥下的河里捡花石头,她挽着裤脚,弓着腰,在浅水里走来走去,不一会,花石头就捡到两手拿不下了。她直起身,正要去岸上放石头,却忽然发现吴元不知什么时候在下游,猫着腰,双手扶着一只撮箕,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撮鱼儿。她觉吴元专注的样子好好玩,就想整他一下。于是她把花石头放岸上后,悄悄地捡了一块大大的石头,然后轻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石头朝吴元旁边的水里猛地一砸,只听“咚”的一声,激起的水花,把吴元浇了个全身。吴元“啊”的一声,抬起一只手,捂着流进水的眼睛,这时,撮箕一偏,小鱼儿全跑了。她看见吴元那个狼狈的样子,笑得滚到沙滩上。吴元气得要哭了,他向站在上游水中的大姐和二姐望去,可两个姐姐看到吴元被水浇得像个“落汤鸡”似的,她们不但不气,反“呵呵”地笑个不停。吴元见姐姐不帮他说话,只好提起撮箕,上岸回去了。可她一点也不怕吴元回去给娘娘告状,她晓得娘娘在任何时候都护着她的。
还有件事,让她一想起,就好笑。那年,爷爷把吴元接他们家里住。晚上,他们祖孙三人睡在一张床上,爷爷和吴元睡一头,她睡另一头。本来睡得好好的,她不晓得为么子,又想整吴元。她把身子慢慢下移,脚在被窝里摸索,当碰到吴元大腿时,就张开两个脚趾,在他腿上狠狠地一夹。吴元疼得“哎哟哎哟”的大叫。爷爷问他怎么啦。他不说。其实爷爷心里明白得很,他假装这么问。她捂着嘴,不出声的格格地笑,把被子都笑得一颤一颤的……宝珠就这样一桩事一桩事地忆着。
到了下半夜,她慢慢又睡去。可没睡多久,又醒了,一醒,就想到父母要她嫁赵县长的事,心里马上像刀割样的痛。她开始追溯赵县长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的。应该是那天,在礼堂开讨论会,她正在发言,赵县长把她单独叫到一边;当时,她还以为自己讲得好,引起领导重视了;可是呢,赵县长只字没提她发言的事,他只问她的家庭情况。现在想来,他应是那个时候开始打的歪主意。还有,开大会的第三天下午,她在食堂吃完饭,回住处的路上,看见赵县长站在路边一棵树下,在跟一个人说话。她没跟他打招呼,照直往前走了。可没走多远,就听到赵县长在背后喊她。她转过身,赵县长走过来,满脸笑容地问她,这次是不是抽调到土改工作检查组了。她说是的。又问她会议结束后,回不回去看父母。她说不回去。她当时什么也没多想,以为赵县长不过是随便问问。还有,那天开总结大会时,她坐在礼堂前面第二排,她见赵县长在台上讲话时,眼光不时朝她这边望。现在想起来,原来赵县长,他……唉!
“喔喔喔……”一阵鸡鸣声从窗外传来,打断宝珠的思绪。宝珠知天快亮了,想着,再睡肯定也睡不着了,现在口也干得厉害,她从昨天下午回来,到这时还没喝一口水。于是,她起床来到火坑房,拎起煨在火坑边的瓦罐壶,往桌子上的杯子里倒,可壶里一滴水都没得。她只好去厨房,往壶里添满水,提过来,挂在火坑吊钩上。她用火钳把埋在灰里燃着的柴兜,刨出来,再“吱呀”一声把后门打开,从外面抱进几根柴禾,放在有火的柴兜上,然后蹲下来,嘴巴对着冒烟的柴禾,“呼呼”地吹着,不一会,火便熊熊地燃烧起来。这时,她坐在火坑边一把木椅上,呆呆地望着火苗子“滋滋”地舔着吊壶。
过了一会,宝珠的母亲打着呵欠,从隔壁套间走出来,望着宝珠说:“你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啦,我跟你爸一夜没睡。”
宝珠不看她妈,也不答话。她父亲也起来了。父亲边往头上缠青丝帕,边从里间走出来,在女儿旁边坐下。父亲包好头,见女儿一言不发地呆坐那里,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脸色憔悴得像害了场大病。父亲看见女儿,一夜之间,变成这般模样,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涩。这时,他拿起火钳,拨弄着火坑里的柴火,一面在心里想:宝珠虽是他的侄女,但她的容貌,长得跟他特别像,不清楚的人,都以为宝珠是自己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把哥哥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宝贝样待。她从小到大,他从没对她说过半句重话,可这次,他却伤到她心啦。
父亲沉默了会,想着,有些事还是要给女儿解释下。父亲放下手里的火钳,望向女儿说:“宝珠啊。”
宝珠嗯了一声。
父亲接着说:“你虽不是我们亲生的,但你一岁多就跟我们啦,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们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养的。你和吴元订亲,实际上,是你爷爷跟我和你妈,共同商量决定的。你说我们没把你当个么子,你这话的意思,我晓得。你是说我们想攀高,要把你嫁给赵县长。宝珠啊,那里是这个意思。前天,赵县长来提亲,我和你妈一口回绝啦。但没想到,今天,郑县长又来给我们做工作。他说,赵县长是为革命,才耽误了成家;又说是组织决定你嫁给赵县长的;还说,你快提拔当干部了,你应下级服从上级。我和你妈见郑县长这么说,就再没做声。郑县长只坐一会,就走了,他走时说,他们后天来接亲。
郑县长走后,我和你妈把郑县长的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赵县长如不是为了解放全中国,怎么也不会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也不得把年纪拖这么大,没成家。”
母亲蹲在地下,往火坑里添柴,这时,她接老伴的话,抬头望向宝珠说:“宝珠,我和你爸不会瞎答……”
宝珠没等母亲话说完,气吼吼地说道:“我哪个也不嫁,我只嫁吴元!只嫁吴元!只嫁吴元!”说时,把头埋进膝盖,又呜呜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