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乐镇,消息走得快。别说孙鲤等施去闲上门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陶至庭近日更是早出晚归,双莲市场两个都去得少之又少,施家杀回马枪,他们在锦乐路忙忙碌碌,竟谁都蒙在鼓中。
想必陶家重心都在陶至庭心有所属上,对别家的事更上不去心,没在家里讲到她的事。
孙鲤觉得多一个人知道不过是多一个人糟心罢了,再者今时非往时,施去闲来送钱陶至庭都能吃醋,是而她应陶至庭:“怕我吃外头的东西吃多了不好。”
陶至庭没疑心,还问她:“你是因为这个身体不舒服吗?”
“我身体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很久没睡懒觉了。”她再次申明。
“琴姨要顾祥叔够忙活了,还要顾你。”
“你不让她顾,她一样要发火。”
打开食盒的时候,孙鲤看到里头躺着五六个豉油鸡翅,鸡翅旁的炒时蔬油光生辉,铺在下头的米饭艰难地找到一席之地崭露头角,粒粒分明,米香混着菜香扑鼻。
小奇的试工到饭点时正好结束,陶至庭瞥了眼墙上时钟,额外给了他一份饭盒钱,问他明日是否还愿意来,小奇得了意外补贴,喜不自胜,表示明天还可继续。
孙鲤埋头专注吃饭,好快些换陶至庭去外头买饭吃两口。
打烊拉闸后,陶至庭要她再留一会儿,“说好的试一试新品。”他由水吧台底下储物柜拿出原料,调配了杯热饮请她喝。
“热的?”孙鲤有些意外。
“都九月底了,天气要凉起来了,热饮合适宜。而且咱们又不是不好变通,我会再试试调冰饮试试口感。”
“是什么做的?”孙鲤把杯子送到鼻前,一股清甜上脑。
“你喝。”
孙鲤浅浅抿了一口,酸甜提神,有淡淡柚香,第二口她吹开,喝大了些,霎时心头像捂块暖砖,然后才感受到奶味在口腔中缓慢散开。
“好喝。”她明眸发亮,给予肯定。
“挑不出一点毛病?”
“我没喝过柚子和牛奶搭配在一块儿的饮品,不知道它还能是什么样的,所以才觉得惊艳。”
“这是柚子茶调的底。”陶至庭揭开谜底,他仿佛没想过孙鲤会挑不出问题,“我还以为又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你怎么想到这个搭配?”
“因为你。”他贴近她,低下头轻吸鼻子,“你衣物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柚子香味,你自己没闻到过吗?”
孙鲤下意识看了看今日的穿扮,弯腰拾起长裙一角,深深一吸,确实有一股极淡的柚子甜香味,她想起李红琴尤其爱买水果味的家居用品,笑道:“是我妈喜欢这味道,你这么一提,好像最近我们家连沐浴露都是柚子味的。”
“我想调一杯一喝就能想到你的饮品,你一靠近,我就想到了柚子,但是试了几个牌子的牛奶,也费了点时间,有些过甜,要是不慎放多点牛奶,又容易起腻。”有了她的认证,他还是不放心,他要过她喝剩的,转而倒进能打包走的纸杯,“你不要现在给我开后门,你才喝两口,你以前讲过,起码要能让人喝完大半杯才算成功!”
他要她带着回家,隔天再来给他反馈。
孙鲤未曾想过,有一天能喝到别人专门为她做的一杯茶饮,一只脚仿若踩进棉花糖坑,连带着皮肤都黏黏嗒嗒。
“你要讨我的好,又期待我公正,有点过分。”她拎着他打包好的柚子牛奶说道。
“希望你经住考验。”陶至庭板正脸,佯作严肃。
装不过三秒,哪怕是要载她回去,还是在离店前要抱抱她。
到了小区门口,孙鲤从车上下来,向陶至庭主动提出:“送我进去吧。”
“你说什么?”陶至庭以为自己听错了。
“怕呀?”孙鲤露出看他笑话的神情。
“你不怕?”他连和她玩闹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她今晚异样。
“我想我妈要是发现了,应该还是会优先捏死你,我还有一点求生的机会。”
“不对,一定有事。”陶至庭思前想后,问她是不是因为下午陆红的事,“你不要抱着鱼死网破、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我不是安慰你,陆红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你到底想不想送我进去?”
陶至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让开:“容我把车停好。”
孙鲤站到一侧等他。
两个人一踏进小区门口,陶至庭勇气倍增,去牵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因着开车一路吹了风,温凉不定。
“你真的不怕?”她走着,拉着他的手,去撞他。
陶至庭核心稳,不怕她撞:“琴姨不是吃素的,真看到咱们走一块儿,七七八八能猜出来,我老老实实的只人跟着你进来,我亏大了。”
然而他安全无虞。
直至孙鲤家楼下,陶至庭都没听到什么声响。他壮着胆子抬头向孙家阳台望过,除了和昨夜一样的一盏灯,便是和昨夜一样的安宁。
“你真的没事?”在楼下,他不住又问她一次。
“你今天问过很多遍了。”
“我不是一直会问一件事的人。”他抬起手去摸她鬓角,看她的眼神如梦如幻,“这是今晚的特殊待遇,还是往后每个晚上,我都tຊ能送你进来?”
“明天的事明天想。”她握住他的手,送上轻吻,“但是明天一定有太阳。”
这一吻轻柔而礼貌,陶至庭不敢似平常一般去贪或回应。孙鲤给他的奖赏是实实在在的希望。对于希望,他不能冒犯。
“那我许个愿。”他深情凝视她:“明晚我还能送你进来。”
楼道昏暗,唯两双沉在爱河中的眼明艳又豁亮。
孙鲤做足心理准备,结果客厅里只有孙祥在看电视。孙鲤问他:“妈呢?”
“在你房间。”孙祥小声应道。
“你和她说了吗?”
孙祥点点头,叫她放心进去:“好好说,你知道你妈的性子,她是吃软不吃硬的。”
孙鲤感动地走向父亲:“爸,谢谢你。”
孙祥张了张嘴,原要应她,可是最后什么也没讲,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孙鲤进卧室时,李红琴正坐在床沿发呆。听到推门的声响,李红琴抬起头,孙鲤刹那之间看到母亲的神色大变,多云彻底转阴。孙鲤反手将门带上,拉了放在卧室书桌前的椅子,坐到母亲对面。
“大晚上你在我房间找线索吗?”孙鲤轻愉开口。
“我在想,从小到大,是不是给你的自由过了火?”她肯软和,李红琴就硬挺不住。
孙鲤笑:“怎么还整上歌词了?”
“我不管你感情的事,是因为相信你,你知道吗?”
“知道。”
“可是你——”
“妈,你知道,我一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孙鲤话头一转,剖心输出,“后来去外面,更不用提了,但我从来不觉得孤独、无助,这是因为我有你和爸,因为你们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相信我、支持我,我知道我摔跟头了,你们也会伸手把我扶起来,从小到大,我不需要在别人身上得到认同,可是我会忍不住,想要你们的认同。”
李红琴眼瞳闪动,孙鲤自小是讲不出肉麻兮兮的话来的,破天荒这是头一回。
“包括感情上的事。”孙鲤挪着椅子靠近母亲,坦诚:“和韩前在一起时,我知道我选他,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工作一般,可长得不赖、家境好,以后你要出门和人炫耀,有足够资本。”
“你不喜欢韩前吗?”
“喜欢,也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所以在目睹韩前劈腿的时候,我犹豫过。”孙鲤半弯身子,“我想我要不要当看不见?要不要睁只眼闭只眼和他继续?和他在一块儿,起码生活无忧,你们也长脸,反正破事烂事,关起门来,我不说,谁会知道?”
李红琴双手微颤:“你是为着这些和韩前在一起?”
“我对他的喜欢,就是掺杂了这些。”
“别告诉我,你对陶至庭爱得纯粹,我不吃这套。”李红琴唯恐她在铺垫,丑话提前说。
“起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松快。”
“你知道我和你爸,紧要什么。”
“什么都不用紧要。”孙鲤直直看着母亲,摆明道理,“我和谁在一起,谁也没资格评论。那些会因此笑话我、笑话咱家的,是他们道德上有问题,别人做错事,我自己来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做取舍,除非我疯了。”
李红琴被她说得面上过不去:“我平时也有份......”
“你把我养成这样,不是为了连跟谁在一起都畏手畏脚的吧?小乐镇的风气就这样,你讲别人,别人讲你,讲来讲去,恩债相抵。”
“我是让你慎重,他有那么一个家。”
“我不是和一个小孩儿谈恋爱,再说那是他的家,轮不到我操心。”
李红琴不信:“话是这么说,真的牵扯到你身上你能避过吗?”
这话让孙鲤想到下午来找陶至庭的陆红。站在旁观的角度,孙鲤对于陆红大胆追爱是佩服的,可要她自己这么豁得出去,她做不到。
“他要是护不住我,一样是他的问题。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内耗自己。”孙鲤深知,李红琴不放心的从来都不是陶至庭,而是她,她和母亲保证:“李红琴的女儿绝不会为了男人反省自己,更不会因此和父母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