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隔着一段距离,笙歌曼舞靡靡之声仍不绝于耳。
沈娇娇闭着眼睛也躲不开花楼门口扭着腰肢卖力迎客的娇笑和楼上拨弦吟唱的淫词艳曲。
她放在坐榻上的指尖无意识的用力,纤长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宋窈一眼不眨的盯着沈娇娇,看她指尖深陷进软塌,才施施然地笑着转移了目光。
“瞧我,怎的提起了妹妹的伤心事。”
宋窈嘴上似是宽慰着,眼里却仗着沈娇娇看不见肆无忌惮的袒露着恶意:“这花楼可不是一个好去处,妹妹怎么想不开进了那种地方,当日若不是我叫人去的及时,妹妹这身子恐怕……”
她顿了顿,好似觉得十分难以启齿,半晌才接着说道:“如今将你接回了府,定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妹妹安心住下,可莫要再想不开了。”
沈娇娇身上几近痊愈的伤痕骤然泛起了剧痛。她挺直着脊背捱过那阵令人牙关紧咬的痛楚,睁开眼将宋窈的神情尽数纳入眼帘。
“姐姐说的是。”沈娇娇视线轻飘飘地略过了宋窈的脸又似乎是不经意的朝向了窗外的盛景。
她神色浅淡并不避讳提起这桩旧事,顺着宋窈的话头说道:“宣平侯府权势过人,府中衣食无忧,这等好去处自然是花楼比不了的。姐姐既如此心善,有救世之德,倒不妨再多花些心思,等待施救的可怜人不计其数,可都等着让姐姐伸手搭救。”
即便沈娇娇没有做过那个被逼替嫁的梦,她也不相信宋窈花费如此大的心思救她是别无所图。
既然被宋氏抛弃了这么多年,她便没想过能与她有什么相见之日。
说到底,等待她的又是利用罢了。
沈娇娇这是说她宋窈伪善!
“你——”
宋窈冷不丁被刺了句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把将布帘甩开挡住外头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就要将肺腑里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倒个干净。
她想说沈娇娇可怜,好端端一个侯府千金却不受亲娘待见沦落到那种腌臜地受人欺辱。想说沈娇娇落魄,即便是进了侯府也不过算是个低贱的下人。想说沈娇娇粗鄙,空有一副与她一样的好皮囊却无半分涵养。想让沈娇娇认清自己的身份,即便是顶替了她宋窈也休想从烂泥里面爬起。
她讥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突然回过神的理智拉了回来。
沈娇娇还有用,她不能现在就把人逼急了。
马车悠悠,离花楼越来越远。
宋窈才状似可惜的叹了一声:“这世间女子就像易折的花,可要好好爱惜才是。离了侯府的庇佑,花还能开多久呢。”
沈娇娇没搭理她,自顾自的阖了眼靠在角落。宋窈话里话外都是敲打威慑,生怕她脱离掌控。说什么花不花的,不就是想说不听话只有死路一条吗。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再次把自己卖进花楼吧。
沈娇娇抱紧了双臂。
那宋窈可真是小瞧她了,只要能活下去没有她沈娇娇不能做的。
马车停在了一处高墙外,车夫忙不迭的放下脚凳撩起车帘,宋窈就搭着迎上来的丫鬟下了马车。
沈娇娇此刻端的是一个瞎子做派,她扶着车身慢慢走到边上。
知道宋窈仍疑心她眼睛,故意往空中踩了一脚,整个人踉跄得就要摔到地上。好在宋氏派来的王嬷嬷及时扶了一把,才免得在众人面前闹了笑话。
宣平侯府是圣上御赐的宅子,高门大户气派巍峨非同一般。沈娇娇低垂着眉眼,歇了打量的心思,顺着王嬷嬷的指引往里走。
许是一早便得了风声,院里站了不少人,除了几个主子,连管家杂役丫鬟奴才也都伸着脖子朝门处看,看这半路进府的二姑娘究竟是何样貌。
可即便是在侯府伺候惯了大姑娘宋窈,再见到沈娇娇时众人仍不由自主的呼吸一窒。
二人虽样貌相似,可眉眼间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沈娇娇敛着眉往那儿一站,腰肢纤细,清冷挺拔地似一树雪梅。只可惜她伤了眼睛低敛无神,平白失了大半色彩。
沈娇娇进了侯府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
王嬷嬷不知该带她去哪个院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前头有人阻了路。
她看着一个老妇从屋里端了个铜盆出来,里头挨挨挤挤的放了一堆通红的木炭。
那人把铜盆搁在她的脚前不足两寸的地方,伸手又往里放了把柴草,轻轻一吹,火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上来。
脚面被烤的炙热tຊ,沈娇娇面上装出慌乱的模样拉着王嬷嬷退了两步,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
这老妇是宋窈的人,做事自然也是为了哄宋窈开心。她就站在铜盆不远处,却故意扬声喊了一句:“姑娘是初次进府,这一身风尘需得祛了去,再者还未进府便伤了眼睛实属是灾祸缠身,过一过过火盆也能去去晦气。”
沈娇娇心底冷嗤,这老奴才就只差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个晦气东西了。
她抬头环顾一圈,宋氏被身边人搀着站在一旁表情平静,似乎并未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又或者这桩被她默认的下马威也是安抚宋窈的举动罢了。
宋窈和刁难沈娇娇的老妇对了一眼,无辜的催促了一声:“既如此,妹妹不妨动作快些,别让母亲舟车劳顿还要站在这里苦等。”
看来这盆是非过不可了,沈娇娇眼底深色一闪而过。
这才刚来就要给她颜色看,今日要是服了软往后岂不是更要被欺负到头上来。
反正自己现在是个瞎子,瞎子看不见东西会做出什么事都有情可原对吧?
沈娇娇脑海里估量了一下火盆到宋窈之间的距离,好久没练过了,也不知道准头还行不行。
耽搁这么一小会儿火盆里的柴草已经被烧了个精光,那老妇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填进盆里,燎起高高的火焰。
沈娇娇表面顺从的咬着下唇往火盆处走,右脚却偷偷蓄力飞起一脚踢在盆檐上。
不大的铜盆直接飞起顺着轨迹落到了宋窈面前,“哐当”一声巨响, 红色的木炭如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更有几个零星的火花直冲花容失色的宋窈而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