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徐令楚就被热得脱下了外套,在粤城,秋冬极其短暂,只有夏日是无尽的。
可惜很不凑巧,在她脚刚踏上故土的那一刻,就有天气预报推送消息提示台风今晚将陆续登陆华南地区。
她不免有些惋惜回乡的这几天不能多出去逛逛。
“想什么呢,快点来拿行李。就回来几天,带这么大箱子干嘛?”徐令川在后面喊道。
“这都是给外公外婆的礼物,不算行李。”她为自己辩解道,随后又把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给徐令川看,“喏,你看。”
“没办法,这个时候就是容易发台风,刚好赶上国庆了。我们还好,只是回个家,有些人专门跑这旅游的才惨呢,没得玩了。”徐令川耸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不是很在意。
徐令楚放弃和他交流,刚接过他手上自己那个行李箱的拉杆,又被他抢回去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免得等会他们又说我欺负你。”
出了机场的玻璃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徐令川眼尖一眼认出是他爸那辆公务车,赶紧拉着徐令楚上了车。
来接他们的是徐清的秘书,徐令川也认识,熟络地喊了一声“叔”,然后说:“送我们到祖宅那就好,谢谢叔。”
华南讲究宗族文化,在粤城这一文化影响已变淡了许多,虽然他们家后辈基本上已经分家,但祖宅一直在西关一带,有些年头了,修缮过好几次,徐令楚外公外婆常念叨故土难离,从京市退休tຊ下来后便一直住在那。
徐令楚看着车窗外已经开始变得有点陌生的街道,感叹道自己真的好久没回来过了。
她刚上大学时徐君还不在京市任职,年纪又小,才十六岁,就自己一个人在异乡,总是感觉很不适应。
每有个两天三天的假期就老想着赶回粤城,光路上就能浪费个一天时间。
后来徐君也搬来了,她就不常回来了,基本上寒暑假才来。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待在粤城的,哪怕它炎热潮湿,但一年四季都有种勃发向上的生命力在,连带让她整个人都心情轻松很多。
贺景白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到了没有。
徐令楚如实回答,还给他发了一张刚刚落地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图,吐槽了一下:【谁能想到晚上就要开始发台风了呢。】
贺景白也拍了张京市下雨的图发给她:【你一走京市也开始下雨了。】
信息送达的时候徐令楚看了一眼,但刚好车停了,她忙着下车拿东西没空回他。
徐令楚外公外婆结婚生子得晚,现如今都已古稀之年,身子骨却还很硬朗,每天早晚坚持去公园搀着手散步。听说他们兄妹今天要来,早早就拉着个躺椅在院子里等了。
“小楚小川回来啦,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外婆拉着徐令楚的手,笑眯眯慈祥地问道。
“还可以吧,马上要毕业读研究生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堆字画茶叶之类的,拿出一个向他们介绍一下来源,让二老既高兴又欣慰。
“这是我们学校一个国画老师作的画,很有名的。我上了她两个学期的通识课,打交道好久她给我画的,不过没盖印章。”徐令楚抚平画轴,展示给他们看。
外婆很捧场,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让阿姨赶紧去挂上。
不过徐令楚整个行李箱也基本上全是这些礼物了,自己的东西反倒没几件。
不管长途短途,她出门向来都是轻装上阵,来去无牵挂,到了当地再准备。
临近傍晚,狂风大作,徐令楚和徐令川帮着阿姨把院子里二老种的花草移进室内。
一般台风登陆南部沿海一天左右才能抵达粤城,随之而来的是两三天无止境的暴雨,好像天被撕裂了个口子。
但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粤城时势力已经变弱很多了,消亡后天往往会放晴,还能凉快不少。
果不其然,中秋那日,天晴了。
接连几日暴雨倾盆,室内无比潮湿,徐令楚感觉身上都要发霉了。天晴之后,她内心欢喜,跟外婆打了声招呼,出门散步。
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坐到中午,她合上随手翻开看的那本书,突然发现贺景白一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我来粤城了,想去找你。】
徐令楚大脑宕机了一瞬,今天早上来粤城的航班才刚刚恢复,何况自己明天就要回京市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昨天破天荒给他发了一句“想见你”吗?
她越来越发现,贺景白的黏人程度超乎想象,但她目前也的确是挺想见他,于是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
贺景白很快到了,他在马路对面下了辆出租车,抬眼就看到了她,可惜还是红灯,只能远远地望着。
等信号灯终于转绿后,他显得很急切地过了马路,还穿着件风衣,在一众穿着短袖短裤人字拖的人群中像是异类,然后紧抱住她。
“你怎么来了?今天中秋,你不用陪家里人吗?”她还是感觉很惊讶。
他没回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倾诉着思念:“好想你。”
明明才分开几天,但他一个人在家却总是心神不安,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侵入性思维占据着整个大脑。
徐令楚把他推开了,怕他多想,解释道:“这样抱着太热了。”
贺景白终于也意识过来,把外套脱了,冲她微微一笑。
外地的朋友来到自己家乡,徐令楚不由得对当导游起了兴趣,想带他去点好玩的地方,于是问他:“你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贺景白摇摇头,他是专程来找徐令楚的。
徐令楚最后决定带他去拾翠洲。
这是一个江水冲击形成的小岛,以岛上的欧陆建筑群著称,原来是通商口岸,算是粤城的标志性旅游景点,徐令楚经常喜欢一个人在岛上散步,累了就坐在江堤或者古榕树下吹吹风。
贺景白曾经也来过很多次这座城市,但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以及建筑街道,不想错过任何能够捕捉到徐令楚过去时光的瞬间。
“你家离这里远吗?”他问。
“不远,也在这个区,但我大概六点钟就要赶回去吃饭了,只能再陪你一会儿。”她有些抱歉。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自己要来的,没提前和你说。”
徐令楚愿意见他一面,他已经很满足了。
岛上有一家老牌星级酒店,贺景白在那里订了一间房,看到徐令楚在发呆,他摸了一下她的脸,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会吃完饭要不要再偷偷溜出来陪你住一晚。”
“不用了,家里人比较重要。”贺景白亲了她额头一口,拒绝了。
虽然他也很想让徐令楚陪着,但是也知道在她心里家人更重要。
“可是那样就你一个人了。”
徐令楚其实也很纠结,既不想让他作为客人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想多陪陪外公外婆。
贺景白被这句话击中,反应过来后心软无比,最后还是不愿让她为难。
于是他抱紧了她,头抵着她的头,“没关系,你先陪家人吧,明天回京市我们再见。”
“那好,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徐令楚又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走到酒店大门外时还回头隔着玻璃向他招了招手。
贺景白感觉心满意足,甜蜜的感觉充斥着整个胸腔,见不到她的不安挥之而去。
一家人吃完中秋团圆饭后,林樱一家三口还赶着回娘家,徐君没空赶回来,饭后打了个电话问候。
徐令楚陪着外婆看电视,又时不时被外公叫去看看书上那几个已经模糊的字是什么。
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早睡早起饮食规律,这几天的生活让徐令楚感觉非常惬意。
第二天坐上返回京市的航班时,她留恋地看着飞机舷窗外的景色,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贺景白此行仓促,航班比她提前半天,中午就到了,他回了爷爷家,给老人家赔不是。
贺岐山气呼呼的,阴阳怪气地说道:“是我老糊涂记错时间了吗?今天好像不是中秋吧。”
“是我不对,爷爷。昨天头实在很疼,睡了一天。”贺景白卖惨道。
贺岐山的面色这才有些缓和,“找医生看过了没有?年轻人也不知道多爱惜点自己的身体。”
他熟练地说着瞎话:“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只是降温有点着凉,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贺岐山又叹了口气,“唉,你说你们一家三口,昨天都没来,我和你姑姑对着一屋子外人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对了,你母亲最近身体还好吧?”
贺景白不想谈论这件事,垂眸含糊地敷衍了句:“还好,最近精气神好多了,也不怎么发脾气了。”
“说起来,也是我们家对不住她。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何苦揪着不放呢?”他走到窗边,又回头看着贺景白,作出了承诺:“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只认你一个孙子。”
贺景白不知如何作答,他对这个家很多事都已经不再信任,只能“嗯”了一声,“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