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霁冷淡开口：“你对他可真是好。”
对他好，所以不让他学政治，不让他学策论，不让他学武，不让他每日上朝，只让他每日赏花打鸟，不务正业，毫无章法。
逼着他变成一个废人，可真是好。
将人养成了废人，却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用心良苦。
也许这天底下只有他能这般厚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元霁啊，你也不能怪朕，朕也是没有办法，朕怕他长成了像谢千山一样厉害的人，到时候知道了真相，要是想着复仇可怎么办啊！毕竟他是谢千山的儿子。”
“朕真的是又想补偿，又害怕啊。”
成帝坐在沈元霁面前，更加痛心疾首。
“将此事告知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吗？”沈元霁抬眸问。
成帝笑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朕有什么好怕的，朕如今老了，要死了，反正这皇位也是你接着，你要是将此事说出去，咱们老沈家的江山就完了，反正到时候受罪的是你，朕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元霁垂首，默不作声。
“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的，等到时候叶丞回长安，朕希望你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沈元霁依旧跪着，没有应声。
“元霁啊，你也不用跟朕装这般模样，你是朕的儿子，与朕是一类人，你既然能从巫国杀回来，一路上杀了那么多人，回来之后又将自己的兄弟全都杀的杀，赶的赶，便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
“你会理解朕的。”
成帝拍了拍沈元霁的肩头。
沈元霁未动分毫，可袖子底下的手却紧紧攥着，呈深紫色。
他杀回来，是可叹命运的不公，凭什么觉得他好欺负就让他当质子。
他一向与人为善，待人谦和有礼，也从不争抢什么，可这就是他们欺负他的理由吗？
夺太子之位，不过是因为自己回来之后，发现心心念念之人成了别人的枕边人，如何叫他甘心！
唯有成为太子，强权压制，才能将她带回身边。
所以，从始至终为的都不是这肮脏的皇位。
可若是没有皇位，他就永远无法翻身，无法将她带回身边，所以他只能抢，只能夺。
“毕竟你与朕，都是一丘之貉，朕这皇位将来是你的，你若是想安稳坐这皇位，便将此事好好处理了。你知道该怎么对叶丞，也知道该怎么对谢归舟。”
“朕还听闻，谢归舟这两日就要去锦州了？”
“是。”沈元霁面色平和。
“锦州，那可是个好地方，怕是有谢千山剩下的残部。”
剩下的话，成帝未言明。
他又郑重拍了两下沈元霁的肩头，在他的肩头衣裳上压出一些褶皱，才松了手，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朝着偏殿而去。
“朕累了，先去休息了。”
“儿……”沈元霁顿了一下，继续道，“儿臣告退。”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原来竟是这般。
紫宸殿空荡荡的，里面的柱子雕龙画凤，足足有十人高。
这样雄大的殿堂，却不能完全容纳帝王的疑心与狠心。
可最痛心的，是她算计他。
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活着的信仰，也是他处处避让，不敢真正伤害的人。
可她却利用他的手，用叶丞算计他，想要离间父子之心，破坏君臣之义，将此等丑事公之于众，借机逃脱。
她分明知道此事是成帝的逆鳞，却还是将他推了出去，若是今日成帝动怒，若是京中还有其他皇子，那他今日怕是连太子之位也要没了。
她从未替他着想！
甚至还想着将他推入深渊！
终究是他太手下留情，太惯着她了。
等他回去后，他该怎么罚她呢？
“回东宫。”
沈元霁上了马车后，目光落在车窗外，眼底闪过阴狠。
退让只会让她长出爪牙和狠心来，这一回，他不会再退让了。
“哎哟，叶小姐，小心一点。”
一身材高挑的女子差点儿撞在沈元霁的马车上，幸好车夫及时刹住，叶青的婢女也将她拽了回去。
沈元霁瞧着那熟悉的身影，挑开卷帘质问：“谁允许你出来的？”
她在东宫待着，如何能够这样光明正大出来？
叶青也是心底疑惑，太子怎么知道她病了的事？
“惊扰了太子殿下，是臣女不该。今日病刚好出门逛逛而已，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沈元霁目光落在叶青身上，眼底寒意四起。
声音清婉，绝不是他平日里听到的那种狗夹到门缝里的声音。
再细看此女仪态，虽然个子与东宫那人差不多高，可是此人落落大方，甚有教养，而东宫那位却是探头探脑，一身猥琐下流的气息。
谢归舟。
忽而，沈元霁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怪不得他找不到谢归舟，怪不得之前看那人如此眼熟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是他一直未曾往男子身上想，所以才未能认出。
陡然，手下用力抓紧自己的衣袖。
“快些回东宫！”
从未如此紧张过的他，眼下说出的话差点儿破了音。
车夫见状，也吓出一身冷汗，捏着缰绳就立刻挥鞭。
车轱辘飞速旋转着，压得朱雀大街上的青石砖都碰撞发出声响。
绝不能让那两人跑了！
今日他就要好好算清楚这笔账，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他。
也怪他当时低估了谢归舟的脸皮，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敢找上门来，竟然敢女扮男装做这等事。
马车刚停在东宫门口，甚至都没停稳，沈元霁便急急掀开卷帘从车内下来，急匆匆往里走。
王德追得费劲，都跑得气喘吁吁了才能勉强追上一个背影。
待到了听竹阁后，刚跨过月洞门，里面那些来来往往的下人侍卫们忽然间都跪了下来，跪了一地。
沈元霁没管，注意力也不在此处，而是直往正堂而去，一脚踹开门。
“哗啦”
门响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什么也没有，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发黑，周身的气息更是阴沉地骇人，凌厉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跪着的那些人身上。
“人呢？”
“……”底下的人吓得发抖，未有人敢回应。
“孤问你她人呢！”
又是一声怒吼。
回音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