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嫣在葫芦巷内等了薛赜礼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仍不见薛赜礼的身影。
她呆坐在架子床上,透过支摘窗去瞧庭院里一大片的苍翠青竹。
她还记得,这竹子是薛赜礼为讨她欢心而亲手所植的,短短半年光阴,薛赜礼就变了。
从前他昼夜不歇地赶来葫芦巷陪伴她左右,甚至当自己故意拿乔不与他亲近的时候,薛赜礼也会尊重她。
他会恪守礼节地宿在厢屋里,没有自己的点头,他不会逾越半步。
可如今呢?自己派人三请四请地让他来葫芦巷瞧一瞧自己。
薛赜礼却迟迟不肯现身。
苏妙嫣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若没有了薛赜礼的珍爱,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将来的处境。
双蝶端着茶盏与糕点进屋,一见苏妙嫣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道:“姑娘,您再伤心也该吃些东西。”
苏妙嫣根本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她持着泪眸注视着双蝶,好半晌才问了一句:“双蝶,我该怎么办?”
双蝶也犯了难,她与苏妙嫣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若苏妙嫣失去了薛赜礼的欢心,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姑娘总是拿乔,奴婢虽不懂男人,可听婆子们说,男人也是要给些甜头的,不能总是冷着他们,冷着冷着就容易出事。”
双蝶说完这话,想着苏妙嫣最是清高,怕被斥责,就退了出去。
独留苏妙嫣一人盯着茶盏怔愣了许久。
她脑海里回荡着双蝶那一句“男人也是要给些甜头的。”
渐渐地,苏妙嫣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里露出些坚定之意来。
*
唐氏的装病最终只将薛赜礼留下了两日。
第三日,薛赜礼迫不及待地赶去了葫芦巷。
不过薛赜礼腰间的伤势未好全,又加上唐氏生着病,于情于理,薛赜礼都只能回府过夜。
苏莞丝好奇苏妙嫣会不会将绝嗣药一事告诉薛赜礼,可看着薛赜礼那儿风平浪静,便知苏妙嫣没有说。
恰好冬儿回府,云枝为打探消息,做了些糕点送去给冬儿。
冬儿是自小伺候薛赜礼的小厮,为人聪明圆滑,只可惜长得难看了些,否则定是府内丫鬟们争抢的香饽饽。
云枝频频对冬儿示好,冬儿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早将这模样俊俏的丫鬟记在了心里。
吃了糕点,云枝状似懵懂地问起苏妙嫣。
府内的丫鬟们都对这位鼎鼎大名的苏才女很是好奇。
这也不奇怪。
冬儿笑着说道:“昨儿世子爷去了葫芦巷,首饰钗环送了一大堆,才哄得苏姑娘展露笑颜。否则,咱们世子爷连门都进不去呢。”
云枝得了消息,便立刻回月华阁告知苏莞丝。
苏莞丝略显惊讶,只道:“没想到出了绝嗣药这事,苏妙嫣还是不肯放下身段,用自己的身子来讨好薛赜礼。”
云枝也在一旁附和道:“冬儿小哥还说了,世子爷腰间的伤势没好全。”
“看来,连老天都不眷顾苏妙嫣。”苏莞丝笑着说道。
云枝为苏莞丝奉上茶水,想到冬儿离去前紧盯着自己的炙热眸光,心里顿感羞赧。
瞧着她扭扭捏捏的模样,苏莞丝忆起了府里的流言蜚语。
“府里的婆子说,你和冬儿小哥看对眼了?”
云枝立时羞红了两颊,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涨红着脸不答话。
谁知苏莞丝却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案上。
她以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注视着云枝,而后道:“云枝,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牺牲什么,不管是你的婚事,还是你的清白。你可明白?”
眼瞧着苏莞丝误会了自己,云枝便开口解释道:“冬儿小哥人很好,除了姑娘外,他是这个府里对我最好的人。”
寥寥几次接触后,云枝便发现冬儿时常在府里照顾着她。
她没什么好回报的,只能做些糕点送去给冬儿。
云枝自己也不知晓自己对冬儿的感觉……但总归是不讨厌的。
“姑娘在府里这般艰难,我也想为姑娘做些事。”云枝柔声道:“冬儿小哥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姑娘放心,我不会做糊涂事。”
自苏莞丝住进薛国公府后,便与云枝相依为命。
名义上虽为主仆,实则如亲姐妹般情谊深厚。
听了这话,苏莞丝只握紧了云枝的柔荑,道:“委屈你了。”
苏莞丝说完这话,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早些年云枝跟了她这个没用的主子,明里暗里受了不少闲气。
哪怕是为了云枝,她也要努力向上爬才是。
*
孟兰节将近,为了栽赃史依兰的计划,苏莞丝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这些时日,唐氏隔三差五地唤苏莞丝去荣禧堂说话。
所以苏莞丝时常能遇上薛赜礼。
薛赜礼去了一回葫芦巷后,待苏莞丝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
见了面后他也只是朝着苏莞丝略点了点头,连寒暄都不肯,便匆匆离去。
苏莞丝倒不心急,依旧陪着唐氏说话解闷。
唐氏暗叹她定力好,想着过两日便与薛赜礼提一提让苏莞丝做他妾室的想法。
纵然薛赜礼一开始不答应,唐氏使些手段磨一磨,总能让他点了头。
毕竟唐氏还生着病呢。
不想,就在唐氏与薛赜礼开口之前。
荣禧堂内的小丫鬟去外院送吃食的时候,与冬儿闲聊了几句。
这段时日唐氏一直在装病,哄得薛赜礼心中愧疚难安,哪怕去葫芦巷瞧了苏妙嫣,也绝不在那儿过夜。
他心里孝顺唐氏,做不出看着唐氏生病,却留宿外头的说法。
小丫鬟口风不紧,不小心提起了唐氏近日爱吃冰饮子一事。
时值盛夏,吃冰饮子解暑的确美妙。
可唐氏生着病,这病症又极为磨人,扰得薛赜礼担心不已。
唐氏怎么能吃冰饮子这样的寒凉之物?
冬儿立时意识到不对劲,便将此事禀告给了薛赜礼。
薛赜礼心里生了疑,打发人去荣禧堂的小厨房里盯了两日,果真发现唐氏在吃冰饮子消暑。
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便寻了个由头打发走了金嬷嬷,特意趁着丫鬟们不在屋内的时候冲进了唐氏所在的内寝。
这一下,便撞见了唐氏吃冰饮子的画面。
吃冰饮子时,唐氏还一脸欢喜地坐在团凳上,手里捧着画本子,姿态悠闲,不见半分病态。
薛赜礼这下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都在装病哄骗着自己。
盛怒之下,薛赜礼根本不听唐氏的解释,这便气冲冲地离开了荣禧堂。
他平生最恨被人欺骗。
唐氏骗了他,那在唐氏跟前侍疾多日的苏莞丝呢?
回过神来的薛赜礼更加恼火。
他不能将怒火发泄在唐氏身上,就只能怨怪起苏莞丝。
她一定知晓唐氏在装病,那一夜在荣禧堂的一番话,也是故意激起自己的愧疚。
这苏莞丝为了哄骗自己,竟还扯出了自己的娘亲,还说自己的娘亲也是被妇人病折磨致死的。
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都是假的。
着实可恶!
这一刻薛赜礼不得不承认,他看走了眼。
这苏莞丝谎话连篇、品行恶劣,如何配得上与妙嫣相提并论?
薛赜礼面目肃冷,怒意裹挟着冷厉攀上他的眉宇。
他凝神思索了一番。
想着唐氏与苏莞丝二人沆瀣一气,编造了谎言欺骗了自己。
所求不过是让自己留在荣禧堂,不去葫芦巷过夜。
唐氏本就不喜欢妙嫣,不让自己去葫芦巷也是情有可原。
那么苏莞丝呢?她又是抱着什么目的不肯让自己去葫芦巷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