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坐了下来:“看出来了,还能自己上药。”
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竟然是房东给她回了消息。
房东回复【我正想找你呢,真是巧了,艺术学院那边有套房子,小区差不多大,两室一厅。】
后面是几张图片。
梁青点开看了眼,比这里稍微大一点,也算安静,去学校和培训班都不算太远。
梁青回复【价格呢?】
房东回得快【都老熟人了,给你一样的价格。你打扫打扫,尽快过去,最近有人急着想租那里。】
难怪这大晚上的回消息,原来有人出高价。
这样也好,梁青【好,三天后我会搬走。】
房东也好说话【这边房租给你直接挪过去,你先去住,我这几天在国外旅游,回来给你签合同。】
这件事解决梁青深呼一口气,一抬头就对上少年的目光。
少年愣了一下,迅速收回目光,话中轻嘲:“你要逃走?”
他低头把棉签和碘伏装进袋子里,打了个结,伤口擦了药,却没有贴创可贴。
梁青抱臂靠在椅子上,侧眸打量,本来挺好看的一个少年,一下子凄惨得有些看不上眼。
“对啊,知道危险,还深陷危险,那是脑残。”梁青仰头看月。
漆黑的夜空,只有一弯月牙,不见星光。
“姐姐说得对。”柯也垂下眼眸,侧脸的红肿更加明显。
梁青拿过他手里的袋子,将里面的冰袋拿出来,扔到他膝盖上,“敷上。”
柯也手指搭在蓝色的冰袋上,整个人都在发愣。
梁青拍了一下大腿:“你住宾馆,我出钱。”
少年低声问她,“条件呢?”
“我要搬走,得把那里打扫干净。”
柯也语气寡淡:“不想打扫。”
梁青不解:“要不,你开条件。”
柯也回答:“我跟你合租怎么样?”
学得还挺快,远离危险,立马付出行动。
梁青打量他:“你有钱吗?”
“有时候有。”柯也朝她走近,“但我可以洗碗抵债。”
这话也说得出来?梁青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柯也咽了下口水,继续说:“我保证不给你舔麻烦,而且我爸妈不管我。”
“柯也,这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梁青问。
柯也拿起冰袋,敷在右脸上,挡住她的目光,嘟囔道:“什么?”
梁青凑近,一字一顿:“空手套白狼!我现在相信你是你爸的亲儿子了。”
这套路,比放高利贷都赚。
柯也一瞬间变了脸色,全身的刺往外扎,脸色冷得吓人。
对于他来说,像爸爸是对他人生最大的嘲讽。
梁青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倏地闭了嘴。
沉默许久,柯也重重的说:“我不像他。”
然后拎着东西走了。
梁青没有去追,回了小区。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闪过少年额头滴血的样子,半夜没有睡着。凌晨三点多,她给柯也发了个短信【不合租,但是你有困难的时候,我可以让你借一下地方。】
柯也是在第二天晚上7点多回的【知道了,我会过来给你打扫卫生。】
梁青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直接住校,要这样忍受家庭的折磨。
第二天,柯也来打扫了卫生,第三天搬家的,房东没时间过来,直接让他们两个租房子的人自己交接。
梁青见到了租房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白衣黑裤,干净利落。他来的第一个问题问得是:“旁边要是吵架,这里是不是可以听见。”
梁青点头,小声说:“没关系,八卦也挺好听的,我腻了。”
男人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东西搬到新的地方,柯也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告诉梁青,那个人是容微的情人,有四五年了。
梁青直接呆住,“不…不是…你爸找女人我理解,你妈…”
她以为容微只是图个钱,没想到,是图养男人。
“牛逼”梁青竖了个大拇指。
不打她打谁?
高利贷赚的钱,也是用命换的。这样换算下来,她在用柯寂白的命玩男人,顺带赔上自己的命。
不过…柯寂白也不是好的。
柯也当时十六岁,面对这种事得平静,超乎常人的冷静。
两人忙到很晚,梁青带他出去吃饭,回去得路上,路过一家花店,柯也突然站在一排的盆栽前面,“姐姐,我们买一盆吧?新家需要装饰。”
正在插花老板娘从里面跑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株是茉莉,寓意莫离。搬新家的话,适合买富贵竹,寓意更好。茉莉适合情侣。”
她指了一下旁边大了五倍的富贵竹。
脸盆大的青瓷托盘,上面少说有88根竹子,捆成一团,节节高升。
这样一盆富贵竹一定是茉莉的十倍价格。
梁青瞥了眼手掌大的小植物,“随你。”
柯也过去将盆栽抱起来,“那…你付一下钱。”
“我不喜欢植物。”梁青找了个理由敷衍,试图在维护双方面子的同时,也维护自己的钱包。
柯也捧着不放:“我放我书桌上。”
他已经自动给自己分了一个房间,书桌都摆好了。梁觉得自己被坑了。
“所以,你自己付钱。”
梁青没有搭理他,自己走了。
过了十分钟,他还是没有跟上来。梁青无奈,又回去找人。
柯也还站在那盆绿植前面。
卖花的老板娘见她回来,叹了口气:“唉……你总算回来了,我说送他也不要。要不你就给你弟弟买一个?我看他是真的喜欢,说不定遇上喜欢的姑娘了也说不定。”
梁青扭头,投已探寻的目光:“真的假的?”
柯也摇摇头,“单纯喜欢这个植物,还有……”
话说一半,他就直勾勾的盯着梁青,“还有……”
“行了,别还有了,有看你都编不出来了。”梁青拿出手机付了45块钱。
柯也高兴起来,在路过了一个面包店的时候,他话68买了几袋面包,说是明天过来给她做早餐。
梁青再次感到被坑了,差点气死,回去走得特别快。
之后半个月,他们tຊ都没有说话。柯也每天会来她那里写两个小时作业,然后细心照顾那盆茉莉,有时间放在阳光下,有时有拿回屋子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青那个小地方,多了书桌台灯,少年伏案读书的身影。
这年寒假,她突然接到另一个培训班的邀请,那里有个老师突然离职,需要找人顶班,工资比以前高了一倍。
唯一的缺点是,带的那个班,有个跨年演出,她不能回家过年。
这让她很犹豫。
给梁正阳打了电话后,梁正阳竟然说他早就和朋友约好去三亚跨年,本来还担心她会生气,现在好了,两全其美。
除夕夜,班里小朋友表演完,临近跨年。
走出偌大的体育馆,柯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手臂上挂着一件她的长款羽绒服,手机拍抓着一条围巾。
见她过来,柯也迎过去,将羽绒服递到她手里,又弯腰将围巾挂在她脖子上。
“姐姐,忙完了吗?”柯也把围巾绕着她的脖子转了两圈后,提醒她:“快把羽绒服穿上,要下雪了。”
身边有培训班的同事走过,跟她打招呼,“梁老师,新年快乐!”
梁青笑着回应,“新年快乐!”
“这是男朋友吗?好帅啊!”同事站在体育馆门口等老公来接,冷得直跺脚。
“什么呀?人家还没有成年呢?”梁青一边穿羽绒服一边解释:“这是我弟弟。”
“是吗?长得真好。”同事眨巴着眼睛看过来,“我真应该晚点结婚,看看这新一代的年轻人,品质多高。”
“离了”梁青在大过年的劝人离婚。
柯也将手揣进口袋,温声提醒,“现在过年,不吉利。”
“没关系。”同事哈哈一笑:“在我看来,这个祝福非常不错。”
那时候年轻,遇见的人都是傻大哈,不计较,不刻薄。
“姐姐,走吧。”柯也往前一步,“我可没车,我们得走路了。”
刚走没多久,天上下起了雪,柯也帮她把帽子扣上,“对不起,姐姐。我忘了带伞。”
梁青瞥了眼他右边口袋凸出的折叠伞柄,“没关系”
你迟早得拿出来。
天空突然炸起一团烟火,金色的麦穗倒灌而下,一簇接着一簇,越来越多,形成一整片金黄色的金枝桂树。
“新年快乐,姐姐。”柯也弯腰在她耳边低语:“愿你一生顺遂。”
有人说前途似锦,有人说爱情甜蜜,也有人说事业蒸蒸日上,但极少有人说一生顺遂。
梁青认为,也许是他这辈子太坎坷,所以希望别人避开这一切苦难,一生顺遂。
梁青在漫天烟火和不断下落的雪花中笑了笑,“你也是。”
“我十六岁了。”柯也仰头看天,“还要过两个春节才十八。”
十八就成年了,可以追寻一切想要的未来。
“十八岁,怎么了?”梁青伸手去拍他的脑袋,太高了,穿着羽绒服有点吃力。
算了…
少年弯腰,将头伸过来,“拍轻点。”
她扬起手,轻轻落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快点长大吧!”
远离这一切困难。
两人缓缓前行,柯也从身后拿出一把黑色的折叠伞撑过头顶,非常幼稚的说:“Surprise!”
下着雪,街上人声鼎沸,柯也突然停了下来,手里的伞歪了一些,伞上的雪落在梁青肩头。
“撑伞认真点……”梁青说到一半,就看街对面激吻的情侣。
女的长发及肩,跨坐在男人腿上,男人搂着她的腰,婆娑着摸上女人的胸。
这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柯也的妈妈。
这个男人,很明显是她的情人,那个租房子的男人。
“走不走?”梁青把伞扶正。
“走,别破坏好心情。”柯也拿出手机拍了一个视频,“我听说,视频才能当做证据。”
梁青惊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柯也将手机揣进兜里,“就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爸估计也不是老实的。”梁青把拉链往上拉了一些。
柯也点头:“他更明目张胆,直接把女人带回家,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厨房,有时候……”
梁青瞬间头皮发麻,呵斥他:“别说了!”
柯也的零花钱是看一次给一千。没看没钱。所以,他总是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