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东水门内醴泉观,建于宋真宗祥符元年,神宗熙宁八年时,因为年久残破又进行了重修,落成之日皇帝命教坊伶人在庭中奏乐庆贺,传说当时大殿供奉的香火燃焰中有人看到了真武大帝的影像,因此整个开封前来观看参拜的人络绎不绝。
于墨霄五岁那年,父亲曾带他和四岁的钱逸一同来观里听道,当时讲道的是神宗皇帝亲赐封号的真靖大师。于墨霄还记得当时真靖大师讲的《南华真经》剖玄析微、出神入化,他听得痴醉之极,而师弟钱逸却无心闻道,厌烦之余便独自跑到观内的池边嬉戏。午膳时刻,父亲随大师去讲话,而于墨霄就到处去找钱逸,后来在池塘边找到了在摸鱼的师弟。结果两人一同顺着水池和向北延伸的小河,一路玩耍到了醴泉观北面的一片屋舍,当时那里是道士和杂役们休息的地方,两人就在那里玩了一下午躲猫猫,直到傍晚时分,于中仁和随从到处找他们俩,才悻悻归家。
此后,于墨霄和师弟每次来醴泉观都要去北院的屋舍那里玩耍,后来长大之后,道士杂役们搬去其他住所,这片屋舍被废弃,更成了他二人的地盘,沈之妍入门后,也跟着他俩一起来过几次。于墨霄口中说的这个老地方,便是此处。
与师弟师妹约定后的第三天晚上,亥时正,于墨霄准时到了醴泉观后山北院。和以前一样,他学了三声鹧鸪叫。果然,钱逸和沈之妍从矮墙后笑着走了出来。
“师兄,这两日逍遥日子过得可还好?”沈之妍笑道。
于墨霄苦笑:“什么时候了?你这鬼丫头还取笑我。”他颇为担心地继续:“倒是你们,那日回去之后,少林和蜀山的人有没有为难你们?”
“哎,为难倒也谈不上,我们二人本来就资质平庸,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他们只盘问了我们师兄你去了哪里,我们胡乱编说你已经出城,结果少林和蜀山的人半信半疑。不过这两日我们走到哪,他们就一直跟着,想是要跟踪我们找到师兄你的下落。”
“那今晚你们出来?”
“放心,我们使了个金蚕脱壳,不会有人跟来。”沈之妍笑着吐了吐舌头。
“那就好,对了,这两日可有什么异样?”
钱逸回忆道:“这两日,御剑派里出奇的平静,天疏道长和少林方丈昨日闭门谈了一个多时辰。还有,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沈之妍忙问,于墨霄也好奇地看着他。
钱逸故意压低了声音:“师兄你知道,我住在咱们御剑派后院东北角的第一间房,所以凡是进出后院从走廊经过的人,都要从我门口经过。因为这事我还经常和师兄你打趣,吵着要和你换房,因为我的房间太吵了。”
“没错,我记得。”于墨霄会心一笑。
“这次,因为少林和蜀山的人到了御剑派,除了掌门几个住在招待客人的厢房,门下的弟子就都住在我们后院平日里弟子们住的那些屋子里。就在师兄你离开御剑派的当日,因为我心情烦乱,所以彻夜未眠。谁知在子时,我听到后院有动静,接着便看到门口有奇怪的人影走过。一般这个时间除了起夜的师兄弟很少有人走动。”
“那你怎知这个人影不是起夜的师兄弟呢?”沈之妍疑惑道。
“如果是起夜,那师兄弟们应该都是迷迷糊糊,步履放松的。但是这个人影却格外谨慎,他故意压低身形,而且东张西望,生怕有人看见他。”
“钱师兄,原来你也不傻啊。”沈之妍故意打趣他。
于墨霄点点头:“那你可看清这个人是谁?”
“第一天晚上,因为事情突然,等我起来去看,他已经不见了。可谁知第二夜和昨夜这个人居然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来了后院,所以我特地守在窗前。”
“结果呢?”
“此人蒙面黑衣,每日到后院都去了同一个地方。”
“哪里?”
“天疏道长的大弟子,魏无道道长的房间!”
“可知道此蒙面黑衣人的来历?”
钱逸摇摇头,“看不清,我武功不高,若是跟到他们屋前去听,夜深人静,太容易被发现了。”
沈之妍激动地插话,“但若是我们三个人一同去,就不怕他们了!”
“若是他前三日都来,那么今日子夜,很有可能也一样会去找魏无道,这个人很可能和这次栽赃陷害我,还有杀我爹的人有关系。”于墨霄看了一眼天色,忙到:“阿逸,之妍,若我们此刻赶回去,正好可以在子时前回到御剑派。我们不妨看看,这个蒙面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浓云蔽月,今晚的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子时刚过,开封武学街上的寂静被一个闪过的黑影打破。此人身手不凡,他找到御剑派墙外一处他做了标记的地方,敏捷地一抓一爬,没入墙头。他顺着前日摆好的石块,探入后院,刚一着地,突觉脚下一软,“喵”的一声,院里凝结的安静被瞬间打破。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只花猫的尾巴。花猫吃痛已经迅速逃开,眼看她要第二次叫出声来,黑影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镖射出,镖不虚发,没入那奔跑的花猫背心,瞬间毙命。
黑影几步上前,拔出镖,手一提将tຊ猫儿的尸体丢入蔓草丛中,丝毫不露痕迹。黑影没有停下,他在廊上矮身快走,左转右绕,摸到了于中仁的书房。黑影摸出火折子点亮,在书房中翻找一番,约莫一炷香过后,他小心地合上门,朝后院溜去。
他找到魏无道的房间,并不敲门,直接轻推,门居然开着。房中,魏无道双手交叉,坐在桌边。黑影反身掩门,在魏无道对面坐下。
“怎么样?”
“连找了三日,依然没有发现。”
“你的时间不多了,再找不到线索,休怪他怪罪下来。”
“用不着你提醒我!”那黑影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我只不过是传达他的意思。”魏无道口气依然冰冷,“事成之后,你我自然都有好处。”
“对了,今日收到密报,我要去见他。”
“交给我就可以了。”
黑影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从怀中拿出一个字条。
魏无道展开看后,捋了捋胡须,疑道:“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密报,自然不是你我能看懂的,你只要交给他便是。”
“你走吧。记住,若没有线索,三日之内必须找到于墨霄,问出那封信的线索。不然。”
“哼。”那黑影虽心中不悦魏无道这样颐指气使,但也无奈只能应着。
“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走吧,以免被人发现。”
黑影轻笑:“嘿嘿,如今这御剑派我已经来去自如,不会有人发现。”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重重推开,“哦?什么时候御剑派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于墨霄和钱逸破门而入,手中的火把瞬间将这黑暗的屋子照得通亮,他们身后还跟着若干名御剑派弟子。原来那黑影穿着一身黑衣,蒙面相对,但身形必是个男子。
“师弟,快去请少林方丈和天疏道长。”一个御剑派弟子应声而去。
魏无道和蒙面人互望一眼,赶紧上前欲拿住于钱二人。于墨霄出掌,一步迎上,将蒙面人攻来的第一招架开。而钱逸则奋力挡住魏无道的攻势。于墨霄大喊一声:“魏道长,你听我一言。”
“你个杀父逆徒,哪来什么废话?”魏无道和蒙面人两人都不停手。
于墨霄知道,若他二人同时进攻,在场的人包括他在内难以招架,如今之际,只有设法让一人停手,他才能有胜算,等到玄寂他们赶到。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清清楚楚听见,我劝道长你最好先和他撇清关系,自证清白,不然一会你师父和方丈赶到,你们两都逃不掉。”于墨霄道。
“别听他胡说,杀光他们。”蒙面人怂恿道,魏无道与钱逸已经缠斗到了一起,钱逸的功夫比他弱了不少,才接了两掌,就被魏无道按在了地上。只是他死命抓住魏无道的衣襟,不让他攻向于墨霄。
“凭你们俩怎么可能杀光这里十来个人?天疏和玄寂顷刻间就会赶到!”
魏无道开始迟疑,他松开了掐住钱逸脖颈的手,蒙面人急道:“别听他的,他在离间我们!”说着又是一招凌厉的掌法攻向于墨霄面门。
于墨霄见自己的计策生效,便一心与蒙面人缠斗,只觉他的功夫似曾相识。这一掌看似只有五成力道,可以攻到面前时,突然手掌变化,加到了十分力道急急攻向于墨霄胸口。于墨霄赶紧后退一步,侧身才险些避开。他调整呼吸,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在右掌的掌力之上。一连打出三掌,如翻云覆雨般推来,使的是御剑十二式当中的寅式。最后一掌,重重打在蒙面人那人左胸。
那蒙面人吃痛,护住胸口,紧接着从腰间抽出长剑,攻向于墨霄。只见他来的一剑虚虚实实,似是刺向面门,可到了跟前又徒然回转,去扫腰间。于墨霄也从身边御剑派弟子的腰间扯下一柄长剑。一个翻身,站定后推出剑鞘,拔剑向蒙面人攻去,这一招剑头紧跟对方行动方向,灵若游云,疾若闪电,正是御剑十二式当中的辰式。蒙面人见房间狭隘,无处可躲,干脆一个跨步跳上桌子,从上而下刺向于墨霄背心。
于墨霄来不及反应,只觉背后一股凌厉的剑风似乎已经逼近,正欲转身。只听钱逸大喊一声:“师兄小心。”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手中并没有武器,便用双手紧紧抓住了蒙面人的剑刃。一瞬间,鲜血便从指缝中迅速渗出。
“阿逸!”于墨霄急道。
那蒙面人见抽不出剑,右手脱剑,一脚将钱逸踢开,钱逸翻到在地,这个蒙面人不善罢甘休,抽出魏无道挂在床头的长剑,再次攻向钱逸。
“臭小子,敢拦我!”话音未落,已经一剑刺向钱逸胸前要害。
于墨霄还来不及赶上去,那一剑已经刺了下去。谁知钱逸并没有躲开,而是将手中握着的那柄剑迅速翻转,将剑锋指向蒙面人,就在那一瞬,两柄剑同时刺向对方身体。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刹那之间发生的打斗所震惊,正在此时,突然听到门外奔跑而来的脚步,“阿弥陀佛!”
玄寂和天疏他们赶了过来。天疏率先冲进房内,看到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他一把将他们拉开,这时所有人才看见,钱逸刺向蒙面人的那柄剑没入了他的腹中,直直从背后刺出。而黑衣人刺向钱逸的那剑,直中胸口要害,两人都受伤极重。
于墨霄扑向钱逸,用手护住他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口中不停:“阿逸,阿逸,你要撑住。是我害了你。”
钱逸奋力地顶起身体,对于墨霄摇摇头。
天疏看着蒙面人,又看看呆坐在墙角的魏无道,厉声道:“这是什么回事?”
于墨霄愤愤道:“你的好徒弟半夜三更在这里偷会蒙面人,此人偷鸡摸狗潜入我父亲的书房!我和师弟一路追查到此,他们却想杀人灭口!”
“无道,可有此事?”天疏质问。
魏无道慌到:“师父,弟子完全不知此事!此人半夜潜入弟子房间,跟着于墨霄他们就追来,不管弟子的事!”
天疏哼了一声,俯下身,一把扯下蒙面人的黑布,火光之下,众人定睛一看都惊叫一声:“是他?!”
此人一张狭长马脸,挂眉鹰鼻,眼光浮露凶光,正是季焕!